第117頁
那人好像在和人交代什麼話,「五城兵馬巡防營」之類的詞語不斷的從窗戶外頭傳進來,禮教非禮勿聽,還有些困意的曹徽晃了晃頭,沒有再賴床,自己收拾了一番就拉開了房門。
聽竹正候在門下,賈嬤嬤帶著兩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鬟,正在院子裡和早起的龍鳳胎玩蹴鞠。
「娘親,娘親!」歡天喜地元氣滿滿的小晴兒站在院子裡喊曹徽,她懷裡抱著一個竹藤鞠,揮著小胳膊向曹徽這邊招手,「娘親要來和我們一起玩嗎?」
曹徽走出房間來到廊下,不小心被清晨的陽光晃得眯起了眼。
她抬手搭在額前,半個身子站在晨光里,先向賈嬤嬤頷了首,而後才回小晴兒到:「你今日怎麼起的這麼早呀?」
小晴兒嘻嘻笑著沒有回答,她抱著竹藤鞠,和哥哥一起,拉著曹徽就跑開去玩兒了。
站在那邊迴廊之下的司馬玄正在和留生說話,聽見曹徽說話的聲音,她回過頭來看向這邊。
半晌不見司馬玄再回過頭來,等著主子拿主意的留生忍不住開口提問到:「主子,主子?咱們還要去聯繫無問園嗎?主子?!」
「……哦,」司馬玄終於回過頭來,落著晨光的眼角眉梢里蘊了溫和的笑意,她開口,沙啞的聲音也再不複方才的疏離冷淡:「是要聯繫無問園的,捎口信說一切照就是舊,莫要自亂陣腳,再讓十六帶幾個人過去暗中護著清嘉……暫時就這些了,你先去罷。」
留生拱手退去,轉身之時正好與玉煙打了個照面,兩人互相看了一眼,誰也沒出聲。
「主子,」玉煙來到司馬玄跟前,微微屈膝福了一禮,「早飯已經備好了,可要傳菜?」
「且先等一會兒罷。」司馬玄負著手走來廊邊,靜靜的看著正在院子裡玩耍的幾個人。
身量修長的人迎光而立,她的身後,同樣消瘦的影子長長的拖在潔淨的地上,甚至還有一部分影子落在了玉煙的衣角上。
「主子。」玉煙突然喚到。
「嗯?」司馬玄如常的應了她一聲,沒回頭。
玉煙垂在身側的手,來回的捻著落在司馬玄影子裡的衣角,猶豫著問到:「您以後,還會再回北境嗎?」
「……不知道,」司馬玄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玉煙,「那邊並無戰事,孤回去做甚?」
「那要是狼煙再起呢?」玉煙忍不住追問。
這回,司馬玄揚起嘴角無聲的笑了一下,「若北境再起狼煙,孤自該率軍北上,」
說著,司馬玄便低頭看向自己這雙布滿老繭的,並不怎麼美觀的粗糙的手,靜默了片刻,她聲音低緩的開口,猶如自言自語般自嘲一笑:「可孤如今連無痕腰刀都提不動了,還能去做什麼?」
曾經威震北境十六座城關的荊陵侯,不僅左耳失聰,如今更是連自家的無痕刀都提不動了——從那次中毒之後,她也就不曾再在腰間佩過刀。
司馬玄深深的覺得,其實長安城裡的這些陰風詭雨,真的要比戰場廝殺還要慘烈千百倍不止。
在這裡,她沒有丟了性命,甚至都沒有負傷流血,然而她卻不得不中了毒,成為了一個連刀都提不動的廢人……
於是她盼望著,有人能站出來,揮袖結束這陰謀詭計的一切,還所有人一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哪怕!這一路的骯髒不堪全由她來背負!她渴望,渴望一個心懷天下的真真正正的明君!
快了,快了,就快了,一切就快要開始,一切就快要結束了……
「爹爹,爹爹?」小晴兒在那邊揚聲喚著,孩童的歡聲笑語總是那般天真爛漫,「爹爹我們能用早飯了麼?晴兒和哥哥餓了,娘親也餓了呢……」
「餓了呀,」司馬玄豁然鬆開了負在身後的,被自己攥的指節發白的手,聲音平靜:「走罷,咱們去偏堂用飯。」
一刻鐘後,西院偏堂:
賈嬤嬤與玉煙聽竹三人具在一旁候著,屋裡別無他人,龍鳳胎坐在加高的凳子上自己吃飯,小晴兒右手執筷往嘴裡扒著飯,左手裡還抓著一個不知道賈嬤嬤從哪裡尋來的新鮮小玩具。
司馬玄謝過曹徽幫自己盛粥,低頭吃了一口肉包子後,她隨口對曹徽說:「右威衛今早抄了禮部尚書的府邸。」
「……」曹徽咽下嘴裡的食物,驚詫的抬眼看司馬玄。
按照大晁國以往的規矩,凡任禮部尚書之人,日後皆是往內閣大相公之位走的,現任禮部尚書乃是太子妃查氏的親叔父查良赫,天家怎麼會突然對他動手?!
並且,為什麼此前都不曾透露出一丁點兒的消息?!
「什麼罪名?」曹徽放下筷箸,拿帕子按了按嘴角,輕聲問。
司馬玄舔了一下嘴角:「賣官鬻爵、圈地殺人、結黨營私……唔,還有什麼來著……」
曹徽:「……」
「哦對,」司馬玄挑了一下眉:「還有逼良為娼。」
「爹爹,什麼是逼良為娼?」啃著肉包子的司馬晴突然眨著亮晶晶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向司馬玄。
司馬玄一愣,忍不住笑了:「逼良為娼就是逼著好人幹壞事,呵,小妮子,問的好像你知道什麼是賣官鬻爵圈地殺人一樣。」
「按《晁律》,賣官鬻爵者罷官還家,受賣者刺字流放三千里,圈地者要還地於民,另量所圈土地,照畝罰銀以充公,並五年之內不得於朝廷任職,」一旁的凳子上,小桓兒像模像樣的說:「殺人就厲害了,是要償命的,至於逼良為娼,律法里似乎沒有提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