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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字還未出口,「咔嚓」一聲——鐵器削斷骨頭的脆響毫無徵兆的打斷了殺手的話——那顆嘴裡還含著一個「殿」字未出口的頭顱就這麼從殺手的身體上飛離了出去,帶著潑水般飛濺的熱血,最終骨碌碌滾落在地。
魏靖亭靠著牆,艱難的抬手抹了一把被濺了滿頭滿臉的血水,乾澀的聲音里竟帶了笑意:「再晚來一步,我恐怕就真的要撂在這兒了。」
「哪能兒啊,要是真讓你放在這裡了,回去你那小舅子非活颳了我不可!」
——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黑衣人邊壓著聲音同魏靖亭說話,邊手腳麻利的接住那個殺手無頭的屍身——他順帶一抬腳,準確無誤的將殺手手裡那柄即將掉落在地的腰刀踢進牢房——不偏不倚正好被魏靖亭接到手裡。
「唔,看樣子老子還得親自把你背出去不可,」打開牢門後,看著無法自行站立的魏靖亭,黑衣人撓撓脖子,搖頭晃腦頗為無奈的將比自己高出半頭的魏靖亭背到背上,邊嘟嘟囔囔的沿著來路返了出去:「回去得叫司馬元初好好犒勞犒勞我,得要他請我吃謫仙居的醉天仙才行……」
魏靖亭被人劫走的消息傳到太子的耳朵里時,魏靖亭一行人跑出東山行宮的地界上才兩刻鐘不到。
太子並不敢明目張胆的派出追兵來追殺魏靖亭,但他深知並不能這樣輕易的放虎歸山,於是,被明遠侯邱豐年留下殿後的暗哨很快就追上來稟報,說看見了許多小股的追兵正朝這邊追殺過來。
素來不喜歡打打殺殺的邱豐年立馬下令,改道去離此最近的三原縣——善騎營就駐紮在三原縣外,救火得取近水。
「你這傷得治啊兄弟,」邱豐年從馬車的座位下摸出一個酒囊,他先小心翼翼的餵魏靖亭吃了兩口,而後又灌了自己幾大口。
黑衣夜行的男人扯起帶血的袖子隨意一抹嘴,邱豐年邊起身邊嘆著說道:「你靠安穩嘍,兄弟親自給你駕馬車去!」
一句話還沒說完的時候,明遠侯邱豐年已經鑽出馬車,在馬車正在飛馳的情況下,他未叫車夫勒馬,便直接接過馬鞭,站在車前親自駕車往三原方向奔去。
天亮之後,東山行宮地牢外:
東宮諸率的統領唐世春急匆匆的從中宮外趕來,親自驗看了昨夜那個被人砍掉頭顱的殺手的屍體後,他終於擲地有聲的親口向太子確認——昨夜殺了他們二十幾個人,悄無聲息的越過重重防線衝進地牢前來救人的,確實是皇三子寶信親王趙清迒的人無疑。
唐世春之所以確定無疑,因為砍掉那殺手頭顱的兵器頗為不同,一般人絕對看不出來——那是東境軍里專屬的,由倭國武士專用的倭刀改制而成的平海刀。
平海刀雖然與司馬家特有的無痕刀不同,不是某一家某一族的專屬之物,但太子再也明白不過那東境平海刀的背後到底站著什麼人。
太子面色沉靜的聽了唐世春的稟報,而後他退了唐世春,逐一給殿裡的手下分派了任務,一國儲君鎮靜自若,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待眾人領了命令先後離開,殿裡只剩下太子本人,以及他的貼身內官炎德五,正欲執盞吃茶的太子突然暴虐的將手裡的問山建盞砸了出去,並一腳踹翻了旁邊的冰鑒。
破口大罵到:「混帳!混帳!逆賊!賊豎子!本宮才是太子,才是儲君!本宮才是大晁國未來的天子!荀涉川,司馬德祖還有張不凡!他們這些老不死的都得匍匐在我的腳下!還有趙清迒!他們,他們……啊!膽敢與我做對,我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一旁,自幼伴東宮長大的炎德五深知太子的脾氣,他並不敢這個時候出聲,於是只好揮退了外頭的所有普通宮人,讓正在氣頭上的太子先將這座嗣安殿砸一通再說。
此刻,長安:
忠武將軍魏靖亭被善騎營尋回來的事情是幾日來內閣收到的唯一的喜報。
荀潤捧著整理好的禮部尚書案相關文書,和兩位內閣二把手一起來到大通和殿的側殿面見天子,殿裡並無侍候的宮人,只是三皇子寶信王趙清迒和鎮海王張超、以及鎮海王世子張彧在。
地上碎著一隻紫玉色的哥盞,空氣里的龍涎香里隱隱參雜著小龍鳳團茶餅煮出來的茶香——不用想,摔杯碎盞無疑是龍案後頭坐著的那位的傑作。
荀潤無視殿裡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氛圍,徑直將手裡的一疊文書交給花盡忠轉呈,他拱手向龍案後的人揖了一個大禮,道:「臣與內閣已經連夜整理出了前禮部尚書查良赫一案的概略文書,呈請陛下過目。」
余怒未消的天家氣鼓鼓的吹了一下修剪得有型有款的鬍子,不甚溫和的從花盡忠手裡抽出一本由奏摺壓著的文書。
他微微偏過身子,就著殿南邊透進來的明亮日光,眯起眼睛仔細看文書內容。
天家在看文書,荀潤雙手抄在官袍的廣袖裡,微微欠身頷首,始終半垂著眼皮——任旁邊的寶信王暗地裡多次給他使眼色,狡猾如狐的荀首輔就是看不見。
半晌,皇帝陛下看完了隨手拿來的這份文書,並將之重重的摔到了龍案上,憋了半晌,終於再度罵出幾個字來:「這些混帳!」
「……」荀潤沒有出聲,只是同所有人一起適時的向龍案處欠了欠身,以示自己對天子之怒的敬畏。
趁著這個間隙,花盡忠趕緊叫奉茶宮人再次送來一盞香茶,默默的放到了龍案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