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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傷口不深,不然你就又得吃湯藥了,」曹徽蓋好金瘡藥的瓶蓋,扶著司馬玄坐好,拿來乾淨的細布給這人包紮,語氣平平板板到:「自己拉著中衣別掉下來——」
曹徽開始在司馬玄的腰間纏細布,一圈一圈的,每每纏繞到後腰時她的臉都會貼近司馬玄的心口。
時間已是深夜,外頭一片寂籟無聲,故而靠近司馬玄之時,曹徽清晰的聽見了這人的心跳。
臉一下子就紅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越是靠近長安,那些人的動作就越是肆無忌憚,」曹徽有些慌亂的將細布纏好再拿布條繫上,一刻也不停留地開始收拾旁邊的小箱子,甚至有了幾分手忙腳亂地味道:「聽留生說長定城是魏將軍的轄地所在,你若是不怎麼著急的話,咱們乾脆在這裡停留個一兩日再走罷。」
司馬玄放下被掀的露出肚子的中衣,目光隨著曹徽而移動,閒聊似的沙啞著聲音說:「你莫不是想故意吊一吊他們,然後再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兵者,詭道也,」把小箱子放回原處的曹徽回過頭來,讚許的看了司馬玄一眼,「這還是你以前教我的呀,」邊說著,她過去倒了一杯熱水過來給司馬玄喝:「再說者,你的這個傷口雖然不深但也是得緩一緩歇一歇的,莫要再像上次那樣出現反覆才好。」
「你素來比我沉著冷靜,腦子更也比我靈光,」司馬玄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水,她低低笑了一聲,歪起頭看著曹徽,輕聲說:「我自然都是都聽你的。」
「做甚都要聽我的……」在一頷首一垂眸之間,曹徽的嘴角忍不住就揚起了一個愉快的弧度。
不過,在司馬玄發現那抹略帶著些許羞澀的笑容之前,曹徽的嘴角已經恢復成了原本無波無瀾的平靜。
曹徽的大半張臉都被她用那面素色的面紗給遮住了,只露了一雙眉眼與光潔白皙的額頭在外,此刻,她看著司馬玄,眼神多少還是有些閃躲:「君侯你這個,嗯……你總不能,不能一直這樣子下去罷——無論是生病還是受傷,從頭到尾都不敢請大夫看郎中……」
司馬玄單手撐著床沿,身子微微挪動,伸出胳膊將另一隻手裡的水杯放在了床旁的高腳凳上,她知道,曹徽說的是她女扮男裝的事情。
這件事情並非是那種步步蠶食的積毀銷骨,而是打一開始就是個錯誤的執迷不悟,司馬玄無聲無息的咬緊了自己的後槽牙。
若非是母親姜氏當初受的那些流言蜚語太過刺骨錐心,若非是當時父親司馬修在都亓侯府與北境軍里的處境十分困窘,她司馬玄或許根本不用生來就頂著男兒身份過活,或許根本不會八歲就被父親從錦衣玉食的侯府裡帶到飛沙走石八月飛雪的北境。
若是以真實的身份生活,或許自己可以和大姐姐司馬英一樣趴在母親膝頭睡午覺,可以騎在父親的脖子上被父親馱去朱雀街上看花燈……可終歸,一切只是一個「假如」罷了。
她素來不敢看郎中,便是害怕自己的身份會暴露,這事一旦被人發現,便就是抄家滅門甚至是株連九族的欺君大罪。
「佛家講究因果輪迴,如今因果已成,我早已逃不了了,」司馬玄脊背僵硬地側著身子站起來,伸出一隻手在曹徽的手肘處握了握,「這幾次來,你為我診病開藥,還幫我包紮傷口,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還是那句話,徽兒,無論你是從什麼樣的心理出發,感激也好同情也罷,都請你以後不要對我好。」
這些話,她竟然已經可以說的這般輕鬆自然了,挺好的,以後就會習慣的。
「時候不早了,我也還有些事情要處理,走了。」司馬玄拿起搭在衣屏上的自己的外袍與腰帶,步伐沉穩地走了出去。
……
「荊陵侯車架在長定城郊遇襲,荊陵侯不幸負傷」的消息早就已經傳回了長安城裡,傳到了皇帝陛下、鎮海王張超以及首輔荀潤、慶徐王司馬修的耳朵里。
此時的時間已經接近黎明,漆黑夜幕濃稠無光,讓人看著恍恍有種身處混沌的錯覺。
忠武將軍府:
因為要趕著城門甫開的時候,打南城門出去,趕回位於長定的護都兵馬總司,魏靖亭天不亮就起了床,可不知怎的,即便他已經放輕了所有的動作,他的夫人司馬英也還是跟著醒了過來。
司馬英從床上坐起來:「我就起來給你弄些吃的,你填填肚子再走。」
結果被魏靖亭毫不猶豫的按了回去:「早飯我到長定再吃,你別起來了,」俯下高大的身軀,男人在女人的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你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們就好,萬事小心。」
「你也是,萬事小心。」
魏靖亭帶著四五個心腹從將軍府東側門出來時東天邊還是一片漆黑,按照路程來算,當他們一路打馬至南城門時,城門剛好起鑰落橋。
只是沒承想,在離南城門不遠的一個街口,一行人被慶徐王府的侍衛長何統給攔了下來。
「大姑爺,」何統抱著無痕腰刀給魏靖亭行禮,然後朝旁邊的一條巷子裡做了個請的姿勢:「主子有事商議,在裡頭等著大姑爺,請大姑爺下馬隨我來。」
魏靖亭的一雙眉頭下意識的就壓了下來,他不會違拗岳丈大人,卻不知岳丈大人以如此方式同自己會面到底有幾個意思,他借著翻身下馬的功夫別有深意的看了旁邊的隨從尤建一眼,然後步履端方的跟著何統進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