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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不是什麼菩薩心腸的慈和人。
妙玉進府的時候,她是欣賞的。畢竟妙玉的門第高,家中殷實,模樣又生得好。
誰不喜歡這樣的人呢?
何況妙玉還會煮茶,一手煮茶的好手藝,令賈母都讚嘆不已。
可這好好的尼姑,卻將心思放在了她兒子的身上。王夫人打量的目光霎時就有了變化。
一個在榮國府上修行的尼姑,瞧上了她的兒子。無論如何,傳出門去,都是不中聽的。那會壞寶玉的名聲,也會壞了榮國府的名聲,說這榮國府上沒規矩,連清修的尼姑都整日想著紅塵情愛。
她是不喜靈月。
但如今更重要的是護住兒子的名聲,而不是任由別的女子來接近寶玉。
想到這裡,王夫人心底便有了盤算。她讓人將這件事透給了靈月。靈月的性子她很清楚。
靈月若是昔日跟著臨安伯夫人學過內宅之事,便該知曉如何解決這樁事不留話柄。她便不出手了,讓靈月去處置乾淨就好。
第二日,靈月果然便往櫳翠庵去了。
不止靈月。
靈月還將襲人也帶去了。
靈月是厭憎襲人的,在她看來,這等丫頭若是放在昔日的臨安伯府,該要被趕出府的,沒打殺她都算便宜了她。
但這時候襲人卻派上了用場。
最快讓那妙玉意識到自己妄想的辦法,便是叫她瞧一瞧襲人,知曉她若一心屬意寶玉,日後便也只有淪為與襲人一樣的人物。
那廂耍威風去了。
這廂瀟湘館裡,黛玉才慢吞吞地由雪雁服侍著起了床。
“這幾日和琳沒來府里頑了?”黛玉問雪雁。
雪雁點頭:“不曾聽說和二公子前來。”
黛玉低頭一抿唇:“怕是得了什麼差事了,便也無法像寶玉這樣混日子了。”
雪雁點頭,又忍不住笑著夸道:“還是和侍郎厲害呢。”
黛玉倒是沒害羞,反而跟著笑了下。
雪雁又道:“姑娘起來得晚了,沒見著府裡頭的新鮮事。”
“什麼事這樣新鮮?”
“今兒一早,靈月帶著寶二爺房裡的大丫頭襲人去櫳翠庵了。裡頭不知曉說了什麼,只知道當時邢姑娘也在呢,邢姑娘出來時,臉都白了。”雪雁嘆了口氣,道:“這寶二爺,要我看,我是看不上的。怎麼便那麼多人淨搶著喜歡呢?”
黛玉失笑。
不過她也瞧不上寶玉。
她第一眼瞧寶玉時,便覺這人似個草包。誰曉得還真是個草包。也真不知,史湘雲、妙玉等人,是如何越瞧寶玉越覺喜歡的。
難道不該是越瞧,便越知曉他是個不學無術,整日混著頑,又多情又薄情寡義的人麼?
“還有樁事,我前些天聽來的,說出來都怕污了姑娘的耳朵。”雪雁撇嘴,言語間顯然甚是瞧不上。
黛玉越是聽她這樣說,便不免越是好奇:“什麼事?誰說的?”
雪雁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前頭寶玉房裡的大丫頭襲人,有了身孕,府里都瞞著呢,後頭寶玉發瘋,推得她小月了。”
黛玉眉頭皺緊:“寶玉怎麼……”
由此更可見寶玉是個無可救藥的了。
此時紫鵑進門來,道:“又與姑娘說什麼呢?”
“說早晨那樁事。”
紫鵑嘆了口氣,道:“近來府里著實不大太平。”
雪雁笑了笑道:“那是別人的事兒,與咱們又沒有干係。我正不喜歡那妙玉呢,她還敢自恃與咱們姑娘相似……呸!她與咱們姑娘差遠了!”
紫鵑氣得拍了她下:“你這口無遮攔的性子……”
雪雁吐吐舌頭:“左右只在屋子裡說說……”
黛玉輕笑出聲,道:“快給我擺飯去罷,我快餓壞了。”
紫鵑笑著應了聲,這才又轉身出去了。
此時已經出了春。
眼瞧著夏日便要來了。
黛玉屋裡的一應東西都替換了新的,那窗紗也換了透氣的。賈母還巴巴地送來了紅色的軟煙羅給她糊窗。王熙鳳又送了些藥材來。連薛家也送了不少東西,一時將瀟湘館填得滿滿當當。
黛玉指著滿屋子的新鮮玩意兒,道:“瞧著像不像那突然暴富的人家?”
雪雁笑得開心:“那也比屋子裡素淡冷清要強。”
黛玉點頭。正是。
許是幼年時病的時候多,因而她並不大喜歡素淡的顏色,也不喜歡冷清的布置。
可以說,她與妙玉,乍一看或有相似處,但實際卻差得遠了。
“又有信兒來了。”紫鵑從外頭進來,交了兩封信到黛玉的手邊。
這其中一封是打和珅那裡來的,另一封卻是打父親那裡來的。
黛玉匆匆先拆了林如海的信件,先瞧見的便是林如海道他因任下出現了貪污案,這才不得分身前來京中。如今黛玉已經及笄,他便也放下心了云云。
黛玉咬了下唇,道:“也不知父親見我長大,是不是便更不顧身子,只一心撲在政務上了。”
紫鵑的面色卻有一絲的尷尬。
她道:“如今林老爺身邊似是添了新人伺候著,揚州來人說,如今林老爺倒是比從前更看顧著身子骨了。”
黛玉怔了怔,一時不大說得出話。
父親為她考量,不願有繼母欺她,於是在母親走後,頂著壓力並不續娶。
那時黛玉心底便也覺得,父親當是愛極了母親,才會作出這樣的決定。她並不排斥父親續娶,只是驟然得知這樣的消息,心底難免有些難過。
甚至……甚至覺得父母那段感情,也多了一點瑕疵出來。
見黛玉愣在那裡,紫鵑心裡實在有些不好受,可這消息姑娘總是要知曉的,不如早些說了。
紫鵑的目光落到另一封信上,忙道:“姑娘瞧瞧和侍郎寫了什麼來。”
興許和侍郎的信能撫慰一下姑娘。
黛玉點了點頭,將那信拆開來。
上頭的字映入眼眸,過了會兒,黛玉微微呆住,道:“他又要離京一月。”
紫鵑都快哭了,心說今個兒這些消息怎麼淨趕在一處了。這不是故意讓姑娘心頭難過麼?
黛玉放下信,突然道:“我想見他。”
“甚麼?”紫鵑一愣,一時間沒能回過神來。
“我想見他,在他走前。”黛玉心底的願望陡然變得格外強烈起來。她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就是想要見一見和珅。
哪怕什麼話也不說,只是這樣見一下,她便覺得好了。
紫鵑沒見過黛玉這樣的一面,她結結巴巴地道:“那,那怎麼見?”
“去找二舅母吧。她會想法子的。”黛玉將如今的榮國府看得很清楚,她知曉如今榮妃一病,二舅母心中焦灼,更希望通過她來討好和珅。
所以但凡她提出來的要求,二舅母一定會竭力去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