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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琳面上半點畏懼之色也不見,更遑逞在她的目光下瑟瑟發抖了。
和琳張嘴便道:“前幾日便同他們打了一架,一個酒樓裡頭,就剩下一張大桌子。我們十來個人,自該坐大桌子。偏他們二人來了,便嚷著要店小二換了我們。他們要來坐。”
“店小二狗眼看人低,還當真要將我們趕走。我們心想這也就罷了。他們二人,卻是帶著幾個小廝跟班,摟了模樣姣好似女子的書童坐下了……”
“這不是拿我們比他們懷裡頭的兔兒爺都不如嗎……我同窗心中一怒,便先動了手……”
寶玉臉色發白,不敢再容和琳說下去,便漲紅了臉道:“胡言亂語,那日我同薛家哥哥去吃酒。帶了小廝書童,是因為剛從私塾里出來。哪有你說的這樣……”
薛蟠倒是未曾爭辯。
他素來如此。
薛姨媽都是知曉的,又何必非要裝一本正經呢?
和琳不理寶玉,正要開口繼續往下說。
寶玉見狀便道:“此事並非你們的過錯,昨日見了你們,是我同薛家哥哥先動的手。”
這話王夫人並不曾聽寶玉說起過,乍然一聽,臉色都變了。
寶玉這話一出,豈不等同於承認了前頭和琳說的話嗎?
這樣驚慌,先認了自己的罪過,不正是怕和琳說出來嗎?
賈政氣得罵了聲:“孽障!”
和珅這時才緩緩開了口:“存周兄不必動怒,說來還是我這弟弟頑皮,下手重了些……和琳,還不快同他們道歉。”
和琳也立刻躬身道:“寶玉莫要怪我,我先前也不知曉,你是榮國府的公子。”說罷,又看向薛蟠,也道了歉。
薛蟠倒是渾不在意,為了這麼樁事兒,打便打了。
說出去,沒打贏,豈不更丟人?
此事上,薛蟠反倒有些瞧不起賈寶玉。
還未曾受什麼傷,便有一家子的人趕緊著為他出頭了。
說出去也不怕惹了笑話。
“也不知寶玉病得如何,我便帶了些藥過來。”和珅一抬手,便有小廝上前,遞上了上好的藥材。
再定睛一瞧,卻是什麼?
竟是人參。
賈政倒是覺得心下感動。
那頭王夫人卻覺得這倒更像是諷刺。
意在指責他們,不過小孩子間打了一頓,受了點皮肉傷,便鬧得這樣鄭重。
王夫人的面上實在擠不出半點笑容來。
賈政看向一旁的薛姨媽,問道:“此事便如此了了,可行?”
薛姨媽清楚自己兒子的秉性,本也不想將事鬧大,之後得知打人的是和珅的弟弟,她便更沒了算帳的心思。若非王夫人拉著她一起,她是連面也不會出的。
眼下賈政都發了話了,薛姨媽哪裡還有不應的道理?
“自是行的。”薛姨媽笑著道:“本都是同齡的年紀,一同打鬧玩耍,磕了碰了,正是常事。”
賈政滿意了,心底還隱約覺得王夫人小題大做,心胸豁達不比薛姨媽,整日裡吃齋念佛也不知道念到哪裡去了。
和珅:“那我便帶著和琳告辭了。”
“我送致齋兄。”
“那便有勞存周兄。”
說罷,賈政便帶了小廝,將人送出門去了。
事情竟是就這樣高高拿起,卻又輕輕放下了。
寶玉面上羞臊得厲害,心頭更堵得慌,他也不願去瞧王夫人的面色,匆匆便先回了自己的住所。
他一走,薛姨媽等人也坐不住了。
薛姨媽便出聲道:“姨娘,我便先帶著他們二人回去了。”
王夫人面上冷淡,並不應話。想來是對薛姨媽方才那番大度有了不滿。
薛姨媽便裝作未瞧見一樣,拉著寶釵,帶著薛蟠,立刻出門去了。
待賈政回來時,待客廳中便只餘下王夫人了。
賈政板著臉道:“日後莫要再為這等小事,便興師動眾。”
“寶玉受了傷,如何算是小事?”
“你也聽了,那和琳說的是什麼。若他當真狎玩身邊的書童小廝……”賈政咬著牙關,面色冷厲,“那敗壞的還是榮國府的名頭!”
好龍陽風倒也不算得什麼。
總有些權貴之家,圈養幾個孌童。
但寶玉才何等年紀?
不思詩書,反倒整日惦記著情愛。
若他真荒唐到那等地步,賈政只怕自己要被活活氣死。
王夫人聽了,心下也是一驚。
她並非一味愚笨,維護寶玉的人。
她還盼著寶玉將來好呢。
見她神色晦暗不明,賈政見話也說到份兒上了,便住了嘴,不再言語。
王夫人想著,不能總叫賈政惦記著此事,便口風一轉,道:“老爺既與那和侍郎這樣親近,不如便與他和家結個親。倒是親上加親,豈不更美?”
第三十二章
直到賈政去同賈母請安時, 腦子裡打著轉兒的, 都還是王夫人說的話。
結親?
如何結親?
與誰結?
這頭賈母正同賈政說著話, 見他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不由出聲道:“我聽聞寶玉那裡又鬧出事來了,是出了什麼事?”
賈政搖搖頭:“不過小事一樁, 如今已經處置了。”
“那你因何心神不定?”
賈政便將王夫人同他說的話, 與賈母一道說了。
“早先我也有這樣的想法, 只可惜榮國府里挑了不出個合適的姑娘來。”賈政頗有些遺憾。
“你媳婦怎麼說?”賈母問。
“她倒是說了兩條路子,但怕是不大成的。”賈政搖搖頭道:“她說和侍郎的弟弟年紀尚輕, 身無功名。迎春比他大,自是不相配的。但惜春養在咱們府中,她父親又素來不管事, 倒不如做主將她說給和侍郎的弟弟。”
“那這第二條路子呢?”
“第二條著實有些荒唐了。”
“如何荒唐?”
“她說巧了妹婿正在京中, 不如咱們府里牽個線,同妹婿說一說, 將黛玉配給和侍郎。”
賈母又驚又怒,道:“她出的這是什麼主意?”
賈政:“黛玉與和侍郎輩分都不相同……”
不待他說完,賈母便又淡淡道:“黛玉是個好的, 我一早便瞧好了。寶玉喜歡這個妹妹, 骨子裡疼著她呢。與其同旁人結親, 不如將來寶玉考了功名,與你妹婿一說,他定是一口答應的。”
這話賈政倒是未接。
他雖與王夫人貌合神離,但多少也知曉, 她從來沒起過這樣的心思。
若早先有過心思,也斷不會提出將黛玉說給和珅的話來。
“如何?你覺得不妥?”賈母問。
賈政搖頭道:“寶玉的事……還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