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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笑歸好笑, 黛玉心下還是感動的。
李嬤嬤說得不錯,他不僅半點不會覺得麻煩,反而……樂意之至。
黛玉心頭鬆快了不少, 甚至陡然覺得, 迎春這樁事要解決應當也不難。
轉眼到了第二日。
黛玉便又收到了信,這次信中與上次一樣, 沒有半句親密逾禮的話語,僅有那孫家的信息,方便了黛玉傳閱給旁人。
黛玉粗粗看了兩眼, 臉色便登時變了。
那孫家原來是個這麼貨色!
孫家唯有一獨子名孫紹祖, 靠著祖上餘蔭, 倒也算是頗有些家財。此人遊手好閒,不學無術,還未娶妻,家中卻已有數房小妾。
縱使如此, 都還常在外流連,今日逗了這個,明日耍了那個。
孫紹祖的父母素來不管兒子行事,只要不捅破天,便在後頭善後就是。
於是便將孫紹祖生生養成了兇惡之徒。
而更令黛玉色變的,還是大舅舅竟然同意了這門親事!
大舅舅原來愛在外頭頑,吃酒賭錢,身上財物揮霍一空,便拿了連家送來的禮,取了其中金銀,更變賣了一些換了錢財,湊足了五千餘兩。
卻轉頭不過一月的功夫,便又揮霍一空。
那孫紹祖本就常與大舅舅打交道,孫紹祖曉得他有個女兒後,便一心想娶個侯門女頑頑,於是轉手給了大舅舅六千兩,讓他去還了連家的錢。
待大舅舅拿錢到手後,他方才又假意求娶,不然便要大舅舅將錢吐出來。
按黛玉所想,那孫紹祖敢將主意打到榮國府的頭上,便該狠下手段處置了他,好叫他知道,不是什麼人都是他惹得的。
但大舅舅不僅沒有將此時告知老太太,反而還應下了孫紹祖,真作了打算要將迎春說給他。
那孫紹祖便也投桃報李,又許了大舅舅許多錢財。
大舅舅在榮國府中素來不受老太太喜愛,手中可使的銀錢有限。連家那筆錢叫他紅了眼,一時竟忘了身份,也忘了迎春……
黛玉合上了信。
心砰砰作跳。
既是和珅送來的,便該是可信的。
但她從前如何也不會想到,榮國府襲了爵的大老爺,竟然會為了這樣一筆銀錢,便丟了面子裡子,什麼也顧不上了。
紫鵑瞧她面色不好,還當是犯了病了,忙從小廚房端了碗煨著的湯來。
“姑娘喝些湯再瞧吧。”紫鵑勸道。
黛玉搖搖頭,起身便要往外走:“我得去與二姐姐說話。”
紫鵑也不再勸,忙叫雪雁跟了上去。
待至了抱廈廳,黛玉便見著了迎春的丫鬟繡桔。
繡桔面色暗淡,瞧上去像是剛哭過了一回,見了黛玉,她便迎上來,喚了一聲:“林姑娘。”眼圈便又紅了。
“二姐姐可在?”
“在床上歇著呢。”
“這個時辰怎麼會還歇著?”
繡桔抬起手帕捂住唇,仿佛如此便可忍住了哭意,道:“也不知曉是受了哪股寒風,昨天夜裡便病倒了,今日還起不來身呢。”
“請大夫了?”
“姑娘說沒得去煩擾別人,睡一覺便好了。”
“那如何成?快去告訴二舅母。快去!”
繡桔愣了一瞬,竟從黛玉身上瞧出兩分威勢來。到底黛玉是主子,繡桔便聽了令,忙跑出門去,將此事告知王夫人去了。
雪雁伸手拽了下黛玉,道:“姑娘原本身子就不大好,這樣進去,怕過了病氣。”
“哪有那樣輕易便過了病氣?”
雪雁知曉黛玉的性情,她要做什麼時,旁人是絕對勸不住的,便也只好跟了進去。
正如繡桔所言,迎春的確是躺在床上起不來了,黛玉進門的時候,便能瞥見迎春那慘白的面孔。
她斜斜倚靠在床頭,唇乾得都起了皮。頭髮更是散亂地披著,又僅僅著了裡衣,看著單薄許多。
倒也是怪了。
待黛玉走得近了,瞧著迎春的模樣,腦子裡不知為何也閃過了一個畫面,隱約倒像是她靠在那裡,面色蒼白似的。
“林妹妹怎麼來了?”迎春面露愧色,“莫讓妹妹過了病氣。”
迎春素來如此。
出了事,她頭一個想的便是莫要再添麻煩。
“來瞧瞧你。”黛玉猶疑了,她不知曉該不該將那信給迎春瞧。尤其還是在迎春病了的時候。
但黛玉又不想讓和珅的一番心血浪費,既是查來了,總該讓迎春看一看,拿個主意才好。
“林妹妹有話要與我說?”迎春瞧了瞧黛玉的面色,難得聰穎了一回。
“嗯。”黛玉點了頭。
迎春便讓屋子裡的丫鬟婆子都退下了,黛玉便將雪雁也驅出去了,隨後她才將那信給了迎春。
迎春接過去,小心地展開來。
她知曉定然又是黛玉為她去求了和侍郎,當即心下感動不已。
只是等看清那信上寫的什麼,迎春的面色便更白了。
半晌,黛玉才聽見她顫聲道:“昨日回來後,母親喊我去了,我便去了。父親同我說,今年年底便要將親事辦了……”
說著,迎春重重喘了口氣。
她再如何逆來順受,如木頭似的,卻也會在這樣的事上感覺到委屈。只是她依舊不敢反抗,也無力去反抗。
於是那口鬱氣下不去,回來便病了。
“這樣快?”黛玉驚道。
不過隨即她便明白過來,這是急著將事情定下來,好叫迎春不得反抗呢。
黛玉想了想,這事若是在她的身上,她只怕會氣瘋,爭個死活才肯罷休。
“你莫急,這事總該還有餘地的。”
“沒有餘地了。”迎春搖搖頭,眼淚落了下來:“父母之命。父親既然應下了,那便再無更改的道理。若是有更改那天,方才是我的末路。”
黛玉抿唇不言。
李嬤嬤與她說過許多東西,正巧便提過這樣的情況。若是哪家女兒原本許了人,這樁婚事卻出了變故。那旁人不會怪罪男方,卻會對女方的名聲有礙,日後再說親都會有阻礙。
黛玉越想越忍不住蹙眉。
榮國府的姑娘,侯門之女,卻要過成這般模樣?
迎春握住了黛玉的手,低聲道:“勞煩妹妹為我操心一番,此事妹妹也不要再管了。妹妹是個命好的,能得和侍郎照拂。但這人的好,是有限的,總不該叫妹妹為了我的事,去消磨了和侍郎待妹妹的好。”
黛玉微微一怔。
是,她之前也這樣想。
但和珅卻特地回了信來,告訴她樂意之至。
黛玉又一次清晰地認識到,原來比起旁的姊妹,她如今是真的要好了太多。
若在她初至榮國府時,沒有和珅伸出手,她如今還不知曉是什麼模樣呢。
黛玉忙斂住了思緒,低聲與迎春道:“你好生休息。”
說完,黛玉也不再久留,先了自己的院兒,然後又匆匆寫了信,讓人送去給和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