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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和親王府啊!
是他們能隨意撒野的地方嗎?
賈母見他們這般,心下不由更恨。
她哀嘆一聲:“沒本事的東西……”隨即也不再說什麼了。
她知曉,這時候,也只能指望著黛玉對她這個外祖母,還尚且有一分親情在了。
乾隆三十四年九月。
寶釵晉妃位。
同一時刻,王子騰病死途中。
王子騰的腦子,在死前終於又恢復了昔日的聰明。
他隱約覺得,自己似乎不應當小瞧了和珅……可為何不應當,已經容不得他多想了。
一場急病,帶走了他一身的榮華富貴。
和珅是頭一個得到信兒的。
他抬手,將那信紙放在燭下點了。
“權勢富貴迷人眼……原以為他是個如何聰明的人物……”
劉全在一旁嘆了口氣。
遇上主子,這哪兒還有聰明的呢?
第二日,王子騰病死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朝堂。
等到了下朝時,和珅又遇見了上回在王家遇見的那些官員,他們都是王子騰的擁躉。
“和侍郎……”
“侍郎大人……”
他們忙不迭地彎下了腰,若非還有旁人在場,瞧那模樣,只差恨不得彎下腰給和珅擦鞋上的塵土了。
樹倒猢猻散。
他們倒是些聰明的。
和珅心下輕嗤一聲,直接地越過了他們。而這些人半句怨言也不敢生。
阿桂、永貴等權臣年邁。
王子騰本當壯年,如今卻突然病死。
將來……
將來滿朝權勢,必將盡歸於和珅之手掌控。
他們哪裡還生得起一點點的怨氣呢?
……
王子騰一死,惶然的不止他們,還有榮國府。
他們雖與王家撕破了臉,但到底還寄希望著榮妃復寵,王家與他們重修舊好。
可如今榮妃去了,連王子騰也沒了……
那壓垮榮國府的最後一根稻草,仿佛已經高高懸在了頭上。
賈母、王夫人扛不住病了。
而在他們病了的時候,黛玉卻坐在和親王府中,跟著和親王妃一塊兒繡帕子。
黛玉有些心不在焉。
和親王妃不由出聲問:“怎麼了,可是近來睡不安穩了?”
永璧在一旁笑道:“妹妹怕是惦念著和侍郎呢……”
和親王妃橫他一眼:“胡說甚麼?”
黛玉卻沒否認,只是耳根蒙了一層薄紅。
雪雁在一旁突地出聲道:“近來和侍郎是不大與姑娘見了。”
紫鵑忍不住笑道:“我倒是知曉個中緣故。”
黛玉忙轉頭瞧她。
紫鵑笑了笑:“姑娘不記得了麼?這離著婚期,沒多少日子了。和侍郎定然想著,不能壞了這福氣,眼瞧著日子越近,便越不敢來見姑娘了。”
婚期……近了?
黛玉的手頓了頓。
突然間竟有種恍惚之感,仿佛……仿佛原本不該如此似的。
但那感覺也只有一瞬,待一瞬過後,黛玉便忍不住唇角一抿,眉眼都笑了起來。
如春花爛漫。
第一百零七章
乾隆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二。
是欽天監一早便算好的日子。
為了不誤吉時, 新人須得早早起身梳妝換衣裳。
和琳迷迷糊糊地推開門, 剎那就清醒了。
因為他瞧見兄長正坐在床頭, 身形筆直挺拔。
“兄長不會是……一夜未睡罷?”和琳愣愣地道。
“睡了。”和珅啞聲道。
怎麼能不睡呢?
若是不睡,萬一這日瞧著形容憔悴怎麼是好?
只是他睡了三個時辰,便驟然清醒過來了, 之後便再也難以入睡了。
他反反覆覆地回憶著, 自穿越到清朝後來的點滴。尤其自遇見黛玉後, 每一件事,乃至每一個細節, 回味起來都帶著甘甜的味兒。
於是想著想著,便入了神。
他甚至還有一絲不大真實的感覺。
這廂和琳鬆了口氣:“我為兄長寬衣罷……”
和珅斜睨他一眼:“你那笨手笨腳的……”
和琳不服氣地撇了撇嘴,但到底沒再執著於給哥哥穿衣。畢竟今個兒是什麼日子, 是著實經不起一絲折騰的。
很快, 丫鬟小廝們進了門。
頗有經驗的婆子在一旁指點。
婚服是一早和珅便令人制好的。
乾隆欲賜,他都未讓乾隆插手。
這樣的衣物, 還是由他親手選來,更讓他覺得舒心。
待換了婚服後,之後上馬, 前往和親王府迎親。
中間經歷了哪些流程, 和珅都沒太大的感覺了。
他滿眼都印著紅。
腦子裡隱隱約約勾勒著黛玉著紅妝的模樣。
就這麼一路恍恍惚惚地到了和親王府的大門外。
旁人滿口誇讚他如何俊美, 如何有氣度,和珅都一概聽不進耳朵里去了。
黛玉也已經換上了婚服。
紫鵑替她理了理鬢邊的碎發,與雪雁一併驟然落下淚來:“姑娘竟也要嫁人了……”
永璧走過來,粗手粗腳地將蓋頭給黛玉蒙好, 道:“妹妹頂冠金貴著呢,還是趕緊蓋上好……”
林如海得了恩准,也入了京中。此時他便站在不遠的地方。黛玉瞥了他一眼,原本眼底還有些酸意,但叫永璧這樣一逗,便忍不住抿唇笑出了聲。
她捏了捏蓋頭的邊緣。
隨即便見永璧在跟前彎下了腰,道:“從前我也是這樣送走了我的妹妹。今個兒,便也這樣送一遭林妹妹。”
黛玉這才頭一回嘗到,原來有兄長疼愛是這麼個滋味兒。
從前在榮國府中,那寶玉與其說是表兄,瞧著倒像是比她還要不知事。
一旁的林如海啞聲催促道:“上吧,莫要誤了時辰。”
黛玉點了下頭,這才攀住了永璧的背。
永璧背著她跨出了和親王府的大門,緊跟著,鞭炮聲響起,喜樂奏。
恍惚間,黛玉覺得自己仿佛從遙遠的地方,也聽見了喜樂的聲音。只是那喜樂,仿佛不是為她而奏響的。
她的眼眶微酸,不自覺地攀住了永璧的背。
和珅還騎在馬上,他盯著永璧走出來,他盯住了永璧背上那道略顯羸弱的身影。
他忍不住張開了雙臂,儘管他也知道,蒙著蓋頭,黛玉其實瞧不見他。
等到黛玉坐進轎子裡,和珅方才收了雙臂。
旁邊的人,沒有一個敢嘲諷和珅姿勢怪異的。他們都小心地屏住了呼吸,一邊畏懼和珅,一邊忍不住感嘆,這人還真不負痴情之名,竟是真待未婚妻這樣的好……
和親王府距離侍郎府的路,是那樣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