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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次全沉浸在了走馬燈的美輪美奐中。
這時她才發覺,對方原來這樣高。
站在她的面前,便蓋去了她面前的大半光影。
和珅這時也在瞧她。
這時再見面,與從前的心情又有了大不同。
單是垂下目光,凝視著黛玉的面龐。哪怕明明和從前也是一樣的,五官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兩蹙罥煙眉,一雙含情目,美得不可方物。
只從前會覺得不負紅樓絳珠仙子之名。
如今卻會一眼驚艷。
越瞧,胸中越鼓譟不安,像是那顆心都要跟著跳出來了。
黛玉偏也站在那兒,大方地任由地和珅打量。
只是她始終沒有開口,還是有一絲羞意在的。
和珅倒也並未打量太久,他不想唐突了黛玉。
於是微斂了目光,不疾不徐地道:“一直不曾見面,倒也不曾問過,你可願嫁我。”
黛玉微歪下了頭,她臉頰已經浮起了淺淺的紅,但嘴上卻自如道:“父親不曾轉告你嗎?我是點了頭的。”
和珅抿下了唇,眼底神色更見柔和,他低聲道:“轉告的話語,哪裡抵得上親眼所見。”
他口氣平穩,沒有半點挑逗之意。
黛玉見識過寶玉的油嘴滑舌之後,這樣的口氣正得她心。
黛玉微微仰起頭,好將和珅臉上的神色看得更清楚。
這時她動了下腦袋。
小腦袋點了點,問:“這下親眼瞧見了嗎?”
和珅心中像是被誰撓了一下,對方卻又很快收了手似的。
意猶未盡。
他的目光變得更深一些,定定地看著黛玉道:“瞧見了。”
黛玉這才心下一轉,反應過來,對方莫不是怕她不願嫁他吧?
“聘禮可都瞧過了?”
“不曾。”黛玉搖頭。哪有人會急著去瞧自己的聘禮都有什麼。
“若有什麼想要的,待改日我差人一併送來。”
“好。”應完聲,黛玉才忍不住問:“您為何……為何會想要娶我?”
若是從前,黛玉定然不會這樣問。因為旁人會說這樣是不合規矩的。而黛玉自己也不大敢問。
但如今不同了。
不過一夕之間,她就已然脫下了所有的負累,再不用去計較旁人如何看待她,如何看待林家。
而且有了寶玉在前。
瞧過了寶玉對那些丫頭們的曖昧親昵,卻與誰都沒個準話兒。黛玉便希望有個人,至少能同她清晰點明的,而不是含含糊糊便帶了過去。
和珅瞧出了黛玉的心思。
他也不喜寶玉那般對待感情輕率衝動,又含糊不清的方式。
和珅低聲道:“幼弟和琳曾問我,每日望著門外,是在等什麼。”
黛玉微微疑惑,不明白和珅怎麼突然說起了這樣的小事。
但她還是微微歪頭,耐心地聽和珅往下說。
和珅的目光掃過黛玉的模樣,心底不自覺地又一軟,他接著道:“那時我也不知曉是在等什麼。後頭過上了一陣子。有人來同我說,臨安伯府的長子請了媒人上榮國府提親。我覺得驚訝,震怒。驚他臨安伯府怎麼敢有這樣的膽子,怒他臨安伯公子哪裡來的底氣,覺得他能為你的良配。”
黛玉隱約聽出了些什麼,但她依舊沒有開口,還是聽著和珅往下說。
“那日我胸中多覺不快,甚至想趁著夜色也要到榮國府上,問賈政與你父親,可有應下這門親事。若應了,我也要叫他們拒了才好。但後頭想想,若此時上門,豈不鬧得榮國府上下都跟著亂起來,反倒給你帶來麻煩。”
黛玉心下一暖。
嘴角的弧度軟了軟。
這便是他一貫的行事風格,不似寶玉那樣只管自己暢快,他總會為她先考量三分。
“我便想著,那等天明吧,等天明便可上榮國府來了。”
和珅捏緊了手指。
如今再憶起那日得知有人向黛玉求親,他胸中都依舊覺得沉甸甸的。
“誰知曉我在書房裡枯坐便是一夜。手邊公文,翻也未曾翻開過。連食物吃在口中也沒有滋味兒。”
黛玉微微瞪大眼,心跳快了些。
恐怕誰也不會如她這樣,聽自己的未婚夫低聲道來,是如何被她牽動著一顆心的。
士大夫都講究謙遜內斂。
更將如此剖心之言視作女子才愛作的姿態。
黛玉驚在那裡,一時更說不出話來了。
只是心底好像有一把火,漸漸融掉了外頭裹著的那層薄冰。
“很快天亮,我非但沒有打消上榮國府的念頭,反而愈加熱切了。”和珅說到這裡,這才又笑了起來,冷淡的面孔再次因之變得柔和起來:“那時我便認定,這一切異狀,不過是因為我心中傾慕你。”
“原來我總在等著的,是你從榮國府遞來的信兒。”
待他話音落下。
黛玉已經呆住了。
他說得不錯。
縱使旁人再如何轉告,也到底不比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來得更動人心。
“我……”黛玉張了張口,卻又覺得好像什麼話都顯得有些匱乏。
她的耳根更紅了,直蔓延到了兩頰。
和珅抬起手,為她拂去了頭上的樹葉。
“於是那時我便想,既我心中也傾慕你,為何還要瞧著別人求娶你呢?何不以我之全力,來護你一輩子呢?”
黛玉的呼吸微微變了變。
但她定定地站穩了,沒有搖晃,更沒有後退。
這個人比她幼年記憶中的模樣,要冷酷得多,但那是對旁人。同時他又比記憶中要溫柔得多,那似乎僅僅只是對她。
“我向你父親提起時,還心中忐忑。”和珅面上笑容更濃了些,“幸而,你點頭了。”
說罷。
黛玉察覺到自己頭上髮髻一沉,像是有根什麼簪子,由他的手輕輕插了上去。
“這是前兩日我在鋪子裡瞧見的,匠人新做出來的,京中只有這樣一支簪,我想著便也只有你可配了。只是不好見你,便揣在身邊,想著哪日見了,便能給你了……”
“今日巧了。”黛玉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容中帶了一分羞澀,但更多的卻是發自內心的,明烈的笑意。
與書中一樣。
她喜歡了便是喜歡了。
便毫不吝嗇自己的笑容。
也唯有賈寶玉那樣的,才捨得叫黛玉整日泡在醋里,瞧著他與旁人親昵而傷心了。
“正巧,我也還有一事欲與你說。”
“何事?”黛玉問。
許是經歷了剛才那一遭剖心直言,眼下黛玉已然自在了不少,兩人倒像是自打幼年時見過後,便不曾分隔多年似的。
“過兩日我要往兩淮去處理一件公務,興許要留上兩三月。”
黛玉抿了下唇,心底多少有了些失落。
方才尚在歡喜中,這會兒便有些無所適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