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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卓良調整了語氣說:「所以你現在怎麼樣?」
「還不錯咯,給新加坡的金融公司做法律顧問。」周珏轉頭看他,佯裝打趣,「我們昨天沒聊到這些嗎?」
湯卓良也笑笑,「很多事講時機的嘛。」
「其實我以為你會聽人講,我去新加坡了。」
「沒有,我查了你的檔案。」
周珏怔愣,表情沒收住。湯卓良瞥她一眼,狀似平靜地說:「你不知你們這樣幾年一換護照的華裔有多難查,翻遍相關的檔案,拼拼湊湊才看清。」
「所以你好清楚我的事?」
「馬馬虎虎。」
午後出來一點兒陽光,晃在擋風玻璃上,教人花眼,卻感受不到暖意。湯卓良接著說:「哨牙佺出事了,就這幾天的事,你知不知?」
「哨牙佺……?」周珏仿佛許久未聽見這個名字,既驚又疑。
進入上山的窄道,車逐漸停靠,湯卓良側目盯住周珏,「哨牙佺出獄好幾個月了,你沒見過他?」
「沒有。」周珏迎上他的目光,微蹙眉。
「他死了。」
周珏眼睛睜大了些,很不可置信似的,說不出話。
湯卓良輕輕搖頭,「Sorry,分明不該和你講這個。」
周珏想說什麼,忽有道陰影覆過來。湯卓良抵在副駕駛座上,看她,又看她的唇,「要一個Goodbye kiss不過分吧?」
不求應答,他傾身封住她唇。輾轉淺嘗,他極有耐心地等她需要開口呼吸,一下子探進去。軟軟綿綿,似曾相識。
最後在上唇嘬了一下,他放過了她。
「Goodbye.」
周珏慢半拍,反手打開門,一邊退下車一邊罵:「黐線!」
門砰地關上,如甩在湯卓良臉上。他低頭拿手機,笑容也不見了。
「幫我盯住一個人。」
☆、插pter 6
太陽快落坡的時候,周珏從墓園出來,上了一輛豐田。到彌敦道的滙豐銀行,再換一輛冇牌照的賓士。
「之後呢?」
「……跟丟了。」
湯卓良沉默半晌,「算了,你先回署里。」
沒挨罵,聽電話的阿維有些意外,不禁多問一句,「需要讓小組的人找嗎?」
「不要打草驚蛇。」
O記誰人不知,在九龍出沒的沒掛牌照的賓士多與「和勝」有關。何況讓「西九龍車神」阿維跟丟,賓士的司機絕非等閒。
周珏去見誰了,不言而喻。
*
收線後,湯卓良來到監控室,看見單面玻璃里的正在審訊中的女孩,笑說:「一個比一個靚。」
凱文瞥他一眼,暗笑道:「不是吧,湯Sir,嫌疑人也有想法?」
哨牙佺的案子由凱文親自推進,找出當夜去過邁得豪斯的男女一一盤問,方找到線索。
正在接受審訊的嫌疑人叫珊珊,是邁得豪斯背街髮廊的洗頭妹。事發後躲到天水圍的老房子,藉口阿媽六十大壽,該回來盡孝,時隔兩年回了家。O記搶先重案組摸過去,幾人在老太太「生你好過生叉燒」的罵聲中,帶走了珊珊。
珊珊是哨牙佺最近認識的,在收不起價的破髮廊,隔著帘子躺在洗頭床上,洗著洗著,響起絲絲如蜜的吮吸聲。
湯Sir不知這一出,故先找哨牙佺最知心貼心的相好,找到玉春堂去了,錯過街邊髮廊。
那天夜裡,和之前哨牙佺去邁得豪斯的夜無甚不同。他給邁得豪斯的保鏢一筆小費,從後門混進去,在燈光黯淡的角落,與約定的買家交易一百克的貨。
但那天也有些不同,他帶了珊珊。交易完後,他們又是飲酒又是跳舞,很快起興。他們去了女洗手間,盥洗池前有一位不識趣的陌生女人——以為不識趣,沒想到也是位癮君子。
聲色犬馬之地,哨牙佺著實放鬆了警惕。他下流地對女人說,分你一口,只要給我口。若是平常,珊珊準會不高興。可當時的珊珊衣衫松垮,腿發軟。
於是當陌生女人講不如玩雙飛時,珊珊笑了。他們都笑起來。分不清誰在摸誰,誰在舔誰,三人撞進隔間,沉淪在被藥物無限放大的慾念中。
實習生將沖兌的速溶咖啡送到監控室,聽見監視器里傳出的話,驚掉下巴,「好勁。」
幸好咖啡沒灑出來,凱文從實習生手裡端走一杯。湯卓良也端一杯,呷一口,燙到舌頭。
仿佛有人給畫面按下暫停鍵,湯卓良在現實靜止,驀地掉入回憶。
做「朋友」那兩年,他們喜歡食宵夜。說好彩妹喜歡呢,偶爾又是湯卓良提議的。無非是營業到凌晨的茶餐廳、大排檔、滷水攤,炊煙裊裊。
他們趿人字拖,都穿湯卓良不到百元一件的體恤,散發同樣的香波味道。擠在心有怨懟的老夫老妻,或偷偷拍拖的學生間,他們的狀態剛剛好。沒有過生活的辛酸疲倦,沒有對各自暗面的好奇與試探,最像戀人。
他們好清楚,因為不是戀人,才恰如其分。
恰如其分地吃一雙筷子,飲一根吸管。自如地將魚蛋塞進他嘴裡,害他舌頭燙腫。然後她笑,耳環跟著叮噹,「好笨啊你!」
「分明知我是貓舌,你故意的……」沒好氣,難以啟齒的「貓舌」都教他講出口。
湯卓良不得不承認,他是笨的,而她總故意讓他變笨。
她算準了他的心,每分每秒、無時無刻,會向她多偏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