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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蒂傾身在他耳畔說:「這件事真的與我無關呀。阿Sir,既然你知哨牙佺同我的事,應該也知道他其他的事吧?是不是該想一想,他得罪過什麼人?」
靜默片刻,湯卓良說:「記得來找我。」
他捲起搭在鄰座高腳凳上的外套就往外走,路過靚女不忘同她們揚眉揮手。
溫蒂背倚吧檯,高聲說:「這麼就走啦?」
「不然你要同我回家?」
「黐線!」(痴線)
不少人問過,警署在旺角,家卻住灣仔,不覺得累?在這個拍拖都講求效率的年代,誰會浪費時間過海。湯Sir只玩笑說灣仔有他的夢中情人,好不捨得。
你沒法同一個骨子裡古板的人講麻煩。雖然周圍沒人覺得湯卓良古板。
*
雪弗萊途徑肖頓球場,忽有煞眼的車前燈掃過來,轉瞬又消失了。
湯卓良心下一驚。
他不會看錯,擦肩而過的那輛黑漆的摩托車是川崎忍者ZX-11。1052cc發動機,最高時速174英里,已被重機車愛好者奉為經典。
這車以前在香港不多見,如今更難見到。湯卓良有幸開過幾次,后座載著周珏。周珏說車是她姑丈的,姑丈不在香港時,將車交給她保管。
湯卓良曾找過這輛車,哪裡都找不到,連那張亮眼的牌照也跟著一起消失了。
關於周珏的一切,湯卓良都找過。
☆、插pter 4
香港正式回歸那年,警-徽不再有「皇家」標識,湯卓良調職CID。
夏日夜晚,他在旺角街頭解決滋事的古惑仔。不似當初那般狼狽,湯Sir將這幫古惑仔製得服服帖帖。各個雙手負在身後,靠牆而站。
一輛紅色保時捷911 Turbo駛過來,悅耳的引擎聲引得古惑仔們側目。保時捷在巷口停泊,古惑仔們的目光又從車身落在走下來的女人身上。
湯卓良訓話,「站好!」視線卻沒能及時從女人身上收回來。
「阿Sir,你鍾意啊?」旁邊的古惑仔調笑說。
湯卓良笑了一下,吊兒郎當地說:「是咯,你不鍾意靚妹?」
「靚妹」看過來,將墨鏡稍稍往下撥。隔著川流不息的馬路,湯卓良與她短暫對視。在電影裡這表示他們說了無窮的話,下一幀即是轉身別過。
可周珏沒那麼做。像是見到一位沒有過隔閡的不甚熟悉的老友,她一邊揮手一邊走過來,「欸,好久不見,你在這邊做什麼?」
湯卓良說:「你回來了?」
「是呀。」周珏在湯卓良一步之外站定,明亮坦率,說話還是不在乎的調調,「我回來了,美國不好玩嘛,我一個人好悶的。」
湯卓良被她襯得反倒有些侷促,他笑笑,「是咩?」
周珏掃一眼旁邊貼牆站的古惑仔,「忙差事啊?」
「嗯。」
「不打擾你了,我也還有事。我走先。」
同時說拜拜,湯卓良留在原地,周珏回到馬路對面。
有男人從冷飲鋪里走出來,周珏與他親昵說笑,一齊坐保時捷離開了。
這邊的古惑仔嘆道:「這世道,只要有錢,哨牙佬(齙牙佬)都能勾到靚妹,也難怪船王娶三房太太。」
「車是她的。」湯卓良說。
「啊?」
湯卓良往古惑仔頭上拍去,「啊什麼啊,站好!」
*
知曉周珏回來了,湯卓良反而煩躁。不想讓她誤會他調職的目的,儘管調職確是為了爭口氣。
湯卓良還沒想好以什麼藉口再見,就又在人群中看見了她。她進了那間冷飲鋪,身邊人還是上回的哨牙佬。
小店被顧客塞滿,老闆沒空招呼,湯卓良獨自在門口徘徊,不知要進還是要退。餘光瞄見周珏與同桌男人說笑,他忽覺自己傻極了。
周珏自然瞧見了他,抬手招呼道:「欸,坐這吧?」
湯卓良假意這才看見她,視線短暫停留,邁步走了過去,「好巧。」
周珏轉了下杯中的吸管,噙著笑說:「是啊,你在這邊做什麼,忙差事?」
「路過。」
哨牙佺客氣地替湯卓良拉開對坐的椅子,湯卓良謝過,坐下又說:「天熱,想喝杯冷飲。」
周珏拍打哨牙佺肩膀說:「幫我們阿Sir點杯冷飲。」
哨牙佺似乎頓了頓,說著「差人啊?」又忙喚著老闆的名字,去廚房窗口那邊了。
「你朋友?」湯卓良往哨牙佺的方向微抬下巴。
周珏正要說話,見哨牙佺回來了,伸手搭其肩膀,幾乎是將人拽到座位上,「阿Sir問你話。」
哨牙佺卻有些不好意思,對湯卓良說:「好彩妹總沒個正形。」
湯卓良不顯露情緒,說:「湯卓良。你貴姓?」
「叫我哨牙佺就得了。」
「在哪裡做事?」湯卓良心道言錯,顯得太急切,找補說,「還以為好彩妹冇朋友。」
仿佛真是幽默的話,三人都刻意地笑笑。周珏說:「他做機場地勤,上次幫我找回行李,我請他食飯,一來二往便認得了。」
言語是講越多顯得越在意,越詳細越可能是謊話。
冷飲鋪里人來人往,像掉幀的影片。湯卓良盯住周珏不語。
「做什麼調職?」周珏先發制人。
「長官推薦。你呢,怎麼樣?」
「就那樣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