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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得到回應,古惑仔們停下打砸,回頭打量他,發出一陣譏諷的鬨笑。其中有人說:「新來的?」
湯卓良無視對方輕蔑的態度,徑直走向阿伯。大約都想看這位菜鳥警官的笑話,古惑仔們讓出中間的路。在湯Sir記憶里卻是氣勢十足,鎮住了他們。
湯卓良將阿伯扶起來,又撈起倒在地上的凳子讓阿伯坐下,關切道:「沒事吧?這是怎麼回事?」
阿伯連連擺手,啞著嗓子說:「這裡沒事你的事……」
古惑仔們又笑起來,「是咯,阿Sir,我們同阿伯玩玩而已。」
「這叫玩玩而已?」
充作攤位的三輪車周圍,湯湯水水灑一地,燈箱招牌更是不成形了。
「欸,我們夠客氣了。他欠我們錢,說三天,三天之後又三天。阿Sir,我們實在沒辦法。你要主持公道,不如讓他還錢先。」
「哦,不僅毆打老伯,還收保護費,你們必須跟我走一趟。」湯卓良拿起對講機,「編號7……」
「Over」沒來得及出口,啤酒瓶朝湯卓良砸過來,額頭上立馬汩出血來。對講機掉在了地上,他一步趔趄,勉強撐住沒有摔倒。
「一份魚蛋!」清亮的女聲傳來。
氣氛更顯僵持。
「不做生意了?老闆,一份魚蛋。」
「哦!」阿伯條件反射,急忙站到攤位前,低頭找湯勺。台面凌亂不堪,紙杯與筷子散落在裝食物的鍋里。
亂糟糟的攤位誰還想光顧?
阿伯疑惑地抬頭,卻沒有看見人影。再轉身,除了傻乎乎的菜鳥警官,哪裡還有什麼人?
「阿Sir,你是不是該去醫院?」
*
湯卓良從醫院出來的時候,還稀里糊塗。前輩一副看你是新人才格外恩賜態度,拿捏語調說:「……這些事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好了。事頭(老闆)也不是各個都是受害者,他們幫著社團成員跟警察作對的時候,你是沒有見過。按道理他們都歸O記管,我們就不要瞎參合啦。」
湯卓良摸了摸被紗布包著的右額角,沒有接腔。
前輩說:「唉!你也真是衰,上工第一天就遇到這種事。嗱,我跟你講,這些人都是蔣坤的馬仔,最愛找新人下手,你小心點咯。」
「下手,什麼意思?」
前輩露出高深莫測的眼神,在拍湯卓良肩膀的同時話別,踏上斑馬線。
湯卓良怔然了一小會兒,朝反方向走去。上工第一天就受工傷,得到三天假期,職業道路看來會很坎坷。
路過剛才那條街道,魚蛋攤位已收檔,只有一間宵夜食鋪還開著。湯卓良掀開長年浸在油污里而發黃的塑膠防風簾,在進門左手邊的位子坐下。
「事頭——」
湯卓良開口,卻被人搶了先。又是一道清亮的女聲,他回頭看去。
來人扎馬尾,戴叮叮咚咚的誇張耳飾,著吊帶背心和牛仔短褲,修長雙腿被漁網襪裹住,網襪上還有好幾個破洞。
街女。
是湯卓良對她的第一印象。
「欸?你不是剛才的……」周珏指著他,回頭望了一眼街道,再看過來,「這麼巧,不介意的話我坐這裡?」
「呃……」湯卓良還在猶豫。
老闆卻發話,問來客食點什麼。周珏進門已將牆上的招貼畫一眼掃光,爽朗道:「招牌豬手面,再要一份蛋牛治。」
「這位先生呢?」
湯卓良看向紅底白字的招貼畫,猶豫不決地說:「雲吞麵吧……」
「好啊。」老闆似乎看出他的性子,唯恐他反覆改主意,連忙往裡間的廚房去了。
「縫了幾針?」周珏一邊說一邊拉開湯卓良對面椅子坐下。
湯卓良不答。周珏也不要他答,說:「你是被打傻了,還是一直這麼傻?」
「我們很熟悉?」湯卓良說。
「我不認生啊。」周珏不在意他冷淡的態度,從筷筒里抽出兩雙筷子,遞給他一雙,笑說,「傻人有傻福,我請你食咯。」
「不用。」湯卓良從筷筒里另拿了一雙筷子。
周珏低低「嘁」了一聲,收回手,將筷子拍在桌面,「我救了你,你就這麼對我啊。」
湯卓良並沒有將女人的出現與古惑仔們的離開聯繫在一起,只覺得這是無聊的玩笑話。他說:「你幫我個忙。」
周珏表現出極大的興趣,稍稍傾身看著他。
筷子尖兒朝右一揮,湯卓良淡漠地說:「坐那邊。」
靜了半秒,周珏一下笑出聲,「阿Sir啊,有沒有人講過你很得意?」(可愛)
湯卓良挑眉,「得意?」
「Adorable.」(可愛)
湯卓良只有面對親戚家的BB仔才會用到這個詞,然後表姐會說:「射’s an angel.」
從小到大,湯卓良都不喜歡表姐那樣女孩。她們誇張,情緒豐富,具有攻擊性,會製造許多麻煩。他沒有想過,其實帶來許多麻煩的不是她們,而是這個麻煩的世界。
餐食遲遲送上來,湯卓良意外地很想向老闆抱怨,但還是止住了。他總是先為別人考慮,善良得有點兒乏悶。
周珏啃了一口豬手,出聲說:「新來的吧?」
湯卓良抬眸,看見她抿了抿唇,油光晶瑩。他垂下眼睫,「嗯」了一聲。
「為什麼考警察?」
湯卓良感到意外又不太意外。當初他打算考警校,每一個得知的親朋好友都問這句話。連陌生人都問這句話,可想而知他看上去有多不適合這個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