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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理站在俯瞰港島夜景的落地窗前,一邊呷酒一邊仔細聽他們說話,偶爾聽到一句驚人的話,琢磨下來又覺得在理。
注意到莊理游離在外的狀態,葉辭喚她到身邊,從盒子裡取出一支細雪茄,教她用火柴引燃,轉動著讓前端均勻受熱。
每每他做這些小事的時候,她總覺得他低垂的眼睫下,那雙動人的眼眸所看到的世界裡,她是最特別的一抹色彩。
淺淺煙霧從唇角溢出來,莊理往角落靠過去。放在手袋下的畫冊硌到臀緣,她抽出畫冊,索性翻看起來。
「喜歡?」葉辭在閒談間隙輕聲問。
「我喜歡他的花卉。」莊理掃了眼周圍的人,輕聲私語,「恕我拙見,明明很有力量的,為什麼他不被看到呢?」
葉辭笑了下,不答卻問:「我們小理喜歡什麼花兒?」
「向日葵啊,你知道的。」
*
和他一起出席數不清opening、飯局、私人聚會,以及各種正式或非正式的研討會,莊理的知識系統和生活方式徹底被顛覆了。
她需要社交,可並非熱衷社交的party animal,莫若說一個人精力有限,平衡這些事與課業不是易事。
有時回到住宅,她累到不顧形象地就癱倒在沙發上。可他一點不累,精力無限似的,還會溫柔耐心地將她誘向雲雨。
沒多久,藝術博覽會踏著春意來了——香港巴塞爾藝術展。
原身是Art HongKong,被巴塞爾收購,於二零一三年更名。由此開啟了香江藝術新盛世,博覽會逐年遞增,一年達七個之多。
同展覽一樣,重要收藏家提前進場,不用同慕名而來的市民與遊客那般在場館外排長龍,擠到汗流浹背還望不見入口。
但比起言笑晏晏的展覽,藝博會簡直像大型超市,全球各地的畫廊和策展人擠破頭拿到一個展位名額,全球各地的收藏家、中介商爭先恐後想在第一時間入場,他們要在一級市場搶到尖貨。
這時候他們不講體面和身份了,暗中私下交易,當面兩相爭執,說不定馬戲團的秀都比這有序。
莊理同藝術顧問一起在第一時間入場,好似橫掃地攤一樣在各個知名畫廊的展位前洽購葉辭和朋友們的心儀之作。
人們說巴塞爾是名利場,無論是巴塞爾、邁阿密還是香港。好似有一個巨大的氣球帶著之中的人騰空、膨脹,沒有人知道它的終點在哪裡。
當傾心藝術的市民拿著門票入場,面對博覽會中大型的畫作、雕塑裝置,無論是感到震撼還是困惑,這些藝術品幾乎都已有所屬了。甚至,很多精彩的藝術品早不見蹤影,他們看到的只是逐漸空檔的展位。
莊理從阿英那裡知道,好多藝術家和學者是討厭藝博會的。藝術品這裡一樣那裡一件,展覽不連貫、幾乎無序,讓對藝術世界知之尚淺的大眾只能是走馬觀花,博個熱鬧。
但他們也無可奈何,阿英說如今人們去美術館也不再是為了接受藝術教育,拍照打卡、展現某種生活方式,大眾和展覽之間的關係簡化為消費者與消費品。
「你沒有發現現在好多事都如此?」莊理反問。
「Fine,你講得對。這個世界最終會被你們這些金融生、對沖基金經理所占據。」
「這樣的時代已經到來了,欣賞當代藝術基本不需要藝術教育門檻,但它是藝術。」莊理說,「恕我拙見,我認為正是這樣,正是能滿足供需關係,當代藝術的市場才這麼活躍。」
Too Much Art?有誰關心去談論它。藝術博覽會讓ball場(舞會)文化復興,三周內數不清的酒會、派對在舉辦。
傳媒大亨在君悅酒店舉辦以藝術為名的派對,莊理同葉辭進場,葉辭就像閃耀的藝術家那樣被拉到背景板前拍照。
葉辭說Wait a minute,將莊理攬到身邊。閃光燈拍下他們同其他知名人士的照片。
第二日登上八卦報紙邊角,莊理被媒體誇張筆法描繪成了無名學生妹,恃寵而驕,狐媚手段幾多,誘哄葉公子夜夜笙歌。
莊理看了笑岔氣,旋即上IG發布新動態,隨意挑了一張窩在沙發上,開衫沒好好穿著,酥肩半露的照片。配文:你的女友是九尾狐。
沒一會兒九尾狐男友的電話打過來了,他以溫柔語氣試探道:「怎麼了?」
「不好看嗎?」
「我拍的,當然好看。」
莊理笑,「我沒事兒啊,就覺得蠻好笑誒。」
「我才知道這事兒,已經讓人去處理了。」
「不用,言論自由,誹謗自由嘛。」莊理說著又笑。
葉辭輕呼一口氣,像嘆氣,「晚上想吃什麼?我訂餐廳。」
「還沒在外面晃夠麼?你過來,到我這兒來,給你做好吃的。」莊理說著垂頭抿笑。
晚霞一點點隱沒,在短暫的靜謐藍色之後,海上迎來了夜晚。
門鎖發出響動,接著葉辭從玄關走進來。四下不見人,他繞到廚房,一下頓住了。
他蹙眉問:「做什麼呢你。」
正在廚房裡忙碌的莊理聽見聲兒,愣愣轉身,「什麼什麼……?」
其實並沒有什麼讓人驚異的,不過是氤氳中一個女人專心做料理的背影,甚至她還穿著沒來及的換的緊身背心和短褲,再家居不過。
葉辭也不是沒見過,可眼前畫面無端地讓人慌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