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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理是哪個理?」
莊理抽出一支煙點燃,咬牙齧破爆珠,就好像把情緒壓了下去。她吸了口煙,抬頭笑,「斜王旁。」
葉辭沒注意到莊理不對勁,好脾氣地回嗆說:「你管哪個理,一里也是里。」
另一邊的小萬朗聲笑起來,清脆如鈴。
莊理又深吸了一口煙,薄荷味道瀰漫口腔,她知道手微微顫抖著,撣菸灰掩飾。
這時,費清暉攬了下小萬的肩膀,輕佻地說:「說清楚啊,萬又是哪個萬?」
「我來這兒就是為了聽你們編排我的是吧?」葉辭笑著。
每個人都笑著,說他大老遠來這兒可不就是應了這個詞。
莊理夾煙的手垂落下去,另一隻手握住了紅酒杯。
葉辭轉過頭來,戲謔道:「你說呢?」
莊理笑了,抬手,紅酒潑灑。
內比奧羅紅酒以它強勢的如霧般的質感蒙住了男人的臉,室內頓時鴉雀無聲。
人們驚異的臉倒影在窗玻上,雨跡蜿蜒,好似透著暗紅色。液體滴滴答答,和雨聲融在了一起。
葉辭好像在水凼里跌了一遭,手抹過一臉的水,掀起眼帘看向眼前的人。
「莊理。」他的聲音輕而寒徹。
玻璃杯碎落在地。
莊理面無表情地起身,吸了口煙,拎起包往門外走去。
費清暉在二人之間來回看,在一眾人仿佛寄託了期望的神情中朝莊理追去。
還沒走出門廳,莊理就被費清暉擋住了去路。
「讓開。」
莊理眉頭微蹙,唇角緊抿好像很堅毅。
曾幾何時,費清暉在故去的女友臉上也看見過相似的情緒。是什麼,他到現在也沒有明白。委屈嗎?為什麼委屈,他們不過是調笑兩句罷了,無心之言。他們向來如此,女人們也笑得開懷,怎麼偏偏這個女孩反應如此激烈。
費清暉上前一步,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聲音說:「不管你有什麼,先過去道個歉,你要就這麼走了,當著一幫人,老葉怎麼下台來。」
「重要嗎?」
莊理當真覺得他們的邏輯不可思議,「讓開。」
「不是,這事兒你想明白了。」
當眾讓葉辭如此難堪,不儘快圓場,事後很難有轉圜的餘地了。莊理也知道。
席間不斷說服自己,沒關係,決定了逢迎就要忍耐下去。她算什麼?只是他漫長情史中的一段而已。
可是,終究她不想只是情人啊。她不想做一個附庸、佐酒點心、戰利品,她想他認真地看看她,看看她和其他女人到底哪裡不一樣。
她不要因為容貌、學識、談吐而被劃等級的不一樣,她要他心裡的不一樣。
僵持不下之際,葉辭的聲音傳來,「抱歉,你們慢慢玩,我去換身衣裳。」
莊理猛地推開費清暉,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前廳屋檐垂下雨簾,她剛探出身去就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拽回。
慣性讓人撞入他懷中。莊理仰頭,擠出兩個字,「放開。」
葉辭二話不說地把莊理拽上了樓,香奈兒鏈條包掉在樓梯上,手機從沒合緊的口蓋掉了出來。
砰一聲響,莊理被抵在了門背上。房間裡沒開燈,淺淡的光從沒安裝窗簾的窗戶照進,一些家具與床覆蓋包裝薄膜,在各處陳放著。
「莊理。」
葉辭呼吸著,手上還有沒擦拭乾淨的黏膩感。掌心和衣料摩挲,沒有人讓步。
他想要看進她的心底去,可她又是恨恨的眼神——他有這麼可恨麼?
「小理。」他沒有意識到語氣中的哀求之意。
「葉辭,我……」莊理顫聲說,「你還記得你跟我講的話嗎?我不覺得你們的話好笑,我也不覺得那些是能公開講的。」
「所以你就這麼對我?」
「我這麼,對你?」莊理艱澀道,「難道不是你這樣對我?」
「你不打一聲招呼就來,來了什麼規矩都沒有,人都跟你說笑,笑過去就是了,有什麼不能私下和我講的?」
「你覺得不體面了是嗎?你們開那些玩笑的時候怎麼不覺得羞恥?我覺得不舒服了,這就是一個人會有的正常反應……」
葉辭以一種你繼續說的陰鷙神情注視她。
反正她不顧後果,索性一氣講了,「你們完全被酒精腐蝕掉了!談事情就該上會議桌,談判就該拿出條件——不是這些亂七八糟的飯局!」
實際之前是那樣子的,派對大多也氛圍輕快,可為什麼回到這裡全變了?莊理憎恨全世界把酒言歡的文化。
「哦,是嗎?我該誇你天真無邪?」
葉辭撳鈴讓園屋的管理者把酒窖搬上來。對方愣怔住,卻不敢發問「是一整個酒窖嗎」,在葉辭命令第二遍時乾脆地應「好的」。
「你要幹什麼?」沒開冷氣的房間悶熱極了,可莊理渾身發抖。
葉辭不說話,脫掉沾了酒漬的外套。莊理抱緊雙臂,沿門背、牆壁往旁邊縮,「葉辭,你不可以……」
「不可以什麼?」葉辭平靜道,摸褲兜從皺褶了的煙盒裡取出一支煙,引燃。
火光映亮他的眉眼。
她驀然憶起他們在溫哥華後巷吸菸的時候,他的模樣一點沒有變,什麼變了?
是她的心變了。
她好貪心,以至於輸得徹徹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