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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吧。」
他們一起上了車,莊理看著窗外流動的夜色,有點恍然——這是哪兒,這兒真的是多倫多嗎?
她身上縈繞新的香水的氣息,是方才在專櫃試香時噴的。其實她覺得有點甜膩,但他說包起來。一瓶香水而已,和那些大牌的成衣、連衣裙相比只算是零頭。
沒辦法不去計算數字,這是她的習慣。然略略陷入神思時,感覺到旁人湊近,她回頭看見葉辭近在咫尺的眉眼。
他緩緩直身坐回去,笑說:「嗯,後調很襯你。」
不是男人們慣會說的好聞、很香,他說很襯你。是它錦上添花。
莊理頓了下,故作如常地說:「葉先生真的很會講話。」
「我也不止會講話啊。」葉辭斜靠座椅,睨著她。偶爾霓虹燈光會透過車窗玻璃映在他們臉上,如水中游魚,讓他們看清彼此的神情。
「不要叫我葉先生吧,他們洋腔洋調的習慣,聽來生分。」
「那……」
「葉辭。」他忽然起意戲謔,「或者叫我姑丈?」
莊理察覺出他們之間的感覺變了。或者說,她一直盡力去忽略的微妙感覺,已經濃烈到無法再忽略。
所以當隔一道竹簾,和葉辭在各自的按摩床躺下的時候,她想到情-色小說中的女人,就是她很討厭的那位日本官能小說家以不打折扣的男性凝視創作出來的女人。
「我沒想到你會帶我來做按摩。」莊理臉窩在按摩床的凹洞中,聲音和臉頰一齊被擠變了形,聽起來悶悶的。
遙遠的水聲潺潺,常青灌木遮掩芳庭,香薰精油燈爐升起裊裊煙霧,淡紫光線和暖黃壁燈交映,讓人膚如古銅色,在精油撫摸下油亮水滑。
「是想讓你今晚好好休息。」竹簾那邊傳來葉辭的聲音。
奇怪,他的聲音聽起來還很清朗。
「為什麼?」莊理背上在按摩師推油下鬆弛,心口懸緊。想像要是聽見什麼驚世駭俗的話,心就會從凹洞中跳下去。
葉辭當然不會在這種場合說過分的話,他說:「明天我們要回溫哥華,四個人共進晚餐。」
他刻意用文縐縐的詞以示對太太的譏誚,莊理的心跳還是滯了一瞬。
「所以你帶我來shopping?」
「還不至於到『拿人手短』的程度。」
莊理沒話。
過了會兒,葉辭輕輕嘆息,說:「莊理,現在你要的是什麼?」
三年前莊理不要錢,也沒有愛;現在要錢,
可以再要愛嗎?
他們沒再和對方說話,沉寂中只聽得按摩師的詢問輕重的低語。
直到一個鐘的全身spa結束,按摩師離開,讓他們小憩一會兒以休息。
葉辭就吸管呷了口按摩店的蘆薈汁,放下玻璃杯,對帘子上那道微晃的身影說:「回去睡吧?這兒睡昏了也不舒服。」
莊理回說:「嗯,我換衣服。」
香薰精油機器還在運作,中央空調發出輕微的聲音,剩下他們各自穿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響。
「換好了嗎?」
隔間的門在莊理那邊,先穿戴整齊的葉辭等了片刻才問。
「換好了。」
拉繩,竹簾抽褶往上卷,葉辭抬手掀開,勾身走出來,就看見莊理染了紅霞的雙頰。她額角還有汗珠,顯得眼眸更是亮晶晶的,意外的多了一分質樸氣。
她不明就裡的眨眼,也好像有點憨傻了。
「莊理。」
「嗯?」
葉辭沒說話,握住莊理雙肩讓人轉過去。抽出她頭髮上松落落的項圈,一手握住一大把頭髮,一手從鬢角往後順著梳,兩三下利落地綁了個低馬尾。
「走吧。」他拍拍她的肩,走在了前面。
走出按摩院的庭院,涼風從脖頸灌入後背,教頭皮到腳趾都緊繃,莊理還能感覺到男人的手輕柔地穿過髮絲的觸感。
人類和動物一樣,喜歡被順毛,若有似無的觸碰感撓得心痒痒。
*
翌日午後,謝秘書親自到酒店來接莊理去機場,辦完差事的葉辭也從另一邊去往機場。
在飛機上睡了一覺,一行人於傍晚抵達溫哥華。Raincouver,潮濕寒冷,好在一下飛機便上車,一下車就進入室內,處處有暖氣,脫掉厚重外套就很自在。
收拾好一陣子,換了香檳色絲綢裙子的莊理出現在葉辭眼前。頭髮隨意盤了起來,妝容淡淡的,唯唇塗了正紅色。
這是葉辭挑的裙子,一般人壓不住香檳色,穿來就俗氣,但在莊理身上明艷動人。
葉辭沒有誇她靚,他只是問準備好了嗎?然後伸出手。
她注意到他西裝外套的口袋疊了香檳色的方巾,領帶是大膽的暗紅色罌粟花紋樣。
張揚、恣意,壞得徹底,他們是相似的罌粟。
莊理笑著微微偏頭,長耳墜叮噹響,「你呢?」
她的手剛抬起來,他的手便遞過來接住了。
「當然。」
來接他們的萬家的車在法餐廳門前停泊。
金色門被拉開,穿深紫色制服的侍應生微微欠身,邀請葉先生和女士去預訂的席位。
靠後院較為安靜的圓桌,已經有人等著了。
座上的大男孩起身,靛藍暗條紋西裝,寶藍花色領帶,別了領針。即使參加婚禮時莊理也沒見過他穿這么正式,正式到讓人懷疑這是他們的訂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