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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愛,無可取代,但有時候卻是種負擔。”喬心舒看向病房的方向,一瞬間有種兔死狐悲的滄桑感,“孩子長大了,會有自己的選擇和思想。但父母,總想制約他,折斷他的翅膀。”
“他們會給孩子鋪好他們認為的最好的路,卻從未問過孩子,那是不是他想要的……”
茨木擁著她,淺吻著她的額角。他能感受到喬心舒心中的鬱氣和怒意,還有一種無處安放的惶恐。
但很快,她鎮定了下來:“如果我爸媽因為你是妖怪而讓我離開你……我……”
茨木下意識地低頭深深注視著她的眼,像是要望進她的靈魂。
“我不想走。”喬心舒釋然一笑,“我大概會做出跟周子瑜一樣的選擇,就算要挨打,也要跟心愛的人在一起。”
剎那間,茨木仿佛聽見了花開的聲音,他注視著喬心舒澄澈的眼,那裡,有著他看不穿的情緒和他深深的倒影。似乎她的眼中、心中只裝下了他的影子,只有他一個!
茨木滿足而快慰地笑了,憨傻幸福地像個孩子。
“你們人類的規矩真多,連喜歡一個人都要被打死。”茨木摟著她往外走,準備帶她吃點好的,“不過,周子瑜能原諒他的父母?”
大妖怪回頭看了眼長廊上坐著垂淚的女人,頗為不解:“周子瑜挨打的時候,她如果能阻止,也許……”
“沒有‘如果’……在教誨下成長,學習工作結婚生子,是我們既定的一生。因為從未有人逃出這個程序,所以很多人認為只有這樣才是規矩。而想要逃出圍城的人,都被看作異類。”
“周子瑜想要掙脫掉華夏一貫的擇偶觀念,必然會付出慘痛的代價。”喬心舒看了眼茨木滿不在乎的表情,自然知曉他在想什麼,“你別想著用武力去推翻,有些東西只能潛移默化著改變。”
就好比大清亡了百年,這世上還存在著“重男輕女”、“女子守貞”的觀念一樣,思想觀念的轉化從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周子瑜是個好男人。”喬心舒感慨著,“你知道嗎,茨木……有些和周子瑜同樣的男人,他們選擇騙婚。”
“騙婚?”
“騙一個女子與他們結婚,作出自己和普通大眾一模一樣的表象,讓女子背負著秘密和痛苦悽慘一生。”喬心舒諷刺地笑笑,“最可笑的還有他們的父母,他們會對女子說,他找的情人是個男人又不是女人,男人可不會生孩子,你在擔憂什麼?”
茨木覺得自己的三觀再度被人類刷新,他無法想像世界上會有如此卑鄙之人。
“所以我說周子瑜是個好男人。”喬心舒笑道,“愛他所愛,做他所做,他不曾欺騙誰,也不曾虧欠誰……我欣賞他,也希望他過得好。”
她回握住茨木的手:“茨木,周子瑜是必定會原諒他的父母的,即使他們曾經真的差點打死他……可為人子女,血緣、親緣、人緣,人類的世界複雜得像是一張網,我們都是網中的魚。”
“我不明白……”茨木的神情有著顯而易見的茫然,“為何要活得這麼累?”
“因為我們是人,我們的祖祖輩輩用道德約束著獸性。網是情感,是牽掛,也是羈絆。”喬心舒慢慢靠在他的胸口,“……茨木,你不懂的地方,我會用一生的時間教你。”
茨木的心頭頓時有些沉甸甸的:“好。”
……
一周過去了,周子瑜順利地從ICU轉移到了普通病房。終究是母子連心,孫姨衣不解帶地照看著他,除卻與程凌宇說不上話,病房裡的氣氛倒算和諧。
第九日,像是蒼老了十幾歲的周父來到了醫院,不聲不響地站在病房外一夜,直到次日凌晨,他才佝僂著背離開。
最終,他還是沒勇氣進去看一眼。
喬心舒帶著水果入內,就見孫姨正給周子瑜餵著熱粥,程凌宇雙腿夾著個水果罐頭,一隻手艱難地將之擰開,放在了愛人的床頭。
周子瑜纏著繃帶,臉上掛著一貫沒心沒肺的溫和笑容,他的言語一如昨日,半分沒有忸怩:“媽,你笑笑吧,你不笑都老了好多!”
孫姨扯了扯嘴角,最終還是垂了下去。她實在笑不出來。
“媽,爸呢?”周子瑜笑道,“想來看我就來吧,我沒怪他什麼,他雖然把我揍得很慘,但小時候也不是沒挨過打。媽,我還是拿他當爹的……”
孫姨嘴唇蠕動了下,依舊沒有多言。
喬心舒接過她手裡的碗,白了周子瑜一眼:“別貧了,孫姨你歇會兒……成了,別給你媽鬧心,能來看你就不錯了。”
周子瑜接過碗,艱難地舀了起來。
程凌宇放鬆了不少,他長舒了一口氣,悄聲道:“等阿瑜好了,我們就動身去英國。”
喬心舒一頓,點了點頭:“還是走吧……只是,你的父母那頭怎麼樣?”
程凌宇搖頭:“沒什麼進展,他們始終不接我的電話。”頓了會兒,他又說道,“我們前不久聯繫了一位英國的友人,已經找好代孕媽媽的人選了。”
他緩緩道:“是一位白人女子,叫琳達·瓊斯,今年31歲。她給三個家庭代孕過孩子,是個偉大的女人。”
程凌宇笑了笑:“我和子瑜未來的孩子,大概都是混血……你明白的,我國代孕可是犯法的……這條路走得太艱難,但既然走到了這一步,我們會一直走下去。”
直到……再也走不動的那天!
言語中未盡的意思他沒有說,可喬心舒都明白。
她的戀人是只妖怪,她未來的路未必平坦。可是,她過得很幸福,也很滿足。
……
外頭下起了暴雨,茨木打著傘在醫院門口靜靜等待。喬心舒穿著卡其色的風衣出來,自然而然地挽上了他的胳膊,還踮起腳尖輕吻了一下他的面頰。
“你看上去很高興。”茨木眉眼含笑。
“只是覺得在一起真不容易,得好好珍惜。”喬心舒摟著他的胳膊,“今天吃什麼?”
“回公寓吃飯吧!”茨木建議道,“他們準備了一桌子吃食,據說在你們的世界,給人賠禮道歉要請吃東西?”
喬心舒頓了頓:“他們怎麼想到弄這些?”
“因為……”茨木眼神飄忽著說道,“他們惹事了……”
喬心舒:……
……
喬心舒沒有想到,她也就不在了這麼幾天,妖怪們惹事的本領又高出了一大截。而且,還好巧不巧地,惹到了偶爾來看望她的爸媽頭上。
喬父喬母只是一時興起,打算給自家待嫁的女兒送點子吃食過去。他們給喬心舒撥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二老一合計,還是打算上公寓樓親自送。
只是,現在的公寓樓早已不是當初的公寓樓了。
這裡,住滿了妖怪,於是——
“心舒,媽給你講!你這公寓真的不能再呆了!鬧鬼啊!”喬母闖進喬心舒的臥室,飛快地給她收拾衣服,“媽剛推開門的時候,就瞧見裡頭住著一個紅頭髮的男人和一個美艷的女人,他們還抱著孩子!”
“媽以為開錯門了,結果一出去再進來,裡面什麼都沒有!”
喬心舒:……
“我說給你爸聽,你爸還不信!”喬母將衣服裝進行李箱,拽過女兒的手,“結果,他借下你的洗手間,一掀開馬桶,突然彈出來一把掃帚!”
“那把掃帚還長著倆眼睛能說話你知道嗎?”
喬心舒:……
“你爸嚇得把馬桶蓋摔上,等我過去再打開,裡頭什麼也沒了!”
喬母將女兒拽出了門,連帶著拽走了茨木:“我們還聽見隔壁傳來了可怕的聲音,像是人骨頭擰巴在一起的脆響,從貓眼往裡頭看去!你猜媽看見啥了?”
“你看見啥了?”喬心舒乾巴巴地問。
“我看見一個女孩子再跟一個玩偶跳舞!”喬母驚恐道,“她身邊還有隻蛤蟆和狐狸在鼓掌!”
茨木:……不會是海坊主和妖狐吧==
“心舒,這地方真的不能呆了!”
“誒,媽……”喬心舒掙脫了喬母的手,將行李箱拽過來,“也許是你看錯了呢?”
“怎麼可能!”喬母震驚起來,“媽可不是外公,不會看錯的!”
喬心舒深吸一口氣,與茨木對視一眼,隨後,她像是“鼓起了勇氣”,往隔壁的門上輕扣起來:“餵?有人嗎?”
“誰啊……”有一個迷迷糊糊的少女音響起,緊接著,門“咔嚓”一聲開了。
在喬父喬母驚悚的眼神下,就見門後探出來四個腦袋。一個是木偶,一個是陰鬱少女,一個是蛤蟆,還有一個是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