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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聽在耳里竟是難忍的生硬,倩柔覺得自己難以呼吸。
“你……你……”
望向她仿佛洞晰了一切的眼睛,清亮的杏眼,與她多相像啊,可是卻是陌生的、疏離的、厭惡的迎視。倩柔說不出話來,一種撕心裂肺的痛在心裡蔓延。羅衣的目光讓她難以忍受,這是她盼了二十年的女兒啊,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只抱了不到一刻鐘就被迫送走了的女兒啊,為什麼她會不認自己?不、不、不,她不願意相信,明明女兒早就近在咫尺,她竟然會那麼可惡的傷害了她的親生女兒,一次又一次,甚至派人去暗殺她……她不相信自己曾做過這種天理不容的事……
若自己早就知道,她不會做出那些事,更不會想傷害她。可是時光不能倒流,倩柔現在在心裡後悔得要死,也無法讓過去自己做的事情消失。所以,這孩子恨她,是應該的……可是,她呢,她又何其無辜……
這一刻,倩柔的心悽苦無力,完全失去了反應能力。
這是報應,讓親生母女相見相認,卻如同隔世仇人。
這世間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悲痛無力的事?有什麼比它更能殘忍的傷害一個人的心?如果可以……
“你……恨我……是嗎?”磕磕絆絆的聲音響起,倩柔的聲音乾巴巴的無力。
羅衣連丟給她一個眼神也嫌棄,心裡思索著要怎麼離開這兒。
“福晉莫要忘了前不久的事情啊,口口聲聲罵賤人的不是您麼?”羅衣嘲諷的說,很好心的提醒她。看她越是明折了真相的痛苦,她的心越是快活,沒有人在經歷過這些事後,還會心生喜悅的吧?
其實,羅衣和倩柔也沒有什麼仇恨的,只要她不來打擾自己,羅衣是根本無須理會她的,就如平凡的路人甲般。可恨就恨在,他們的縷次打擾、縷次的踏踩過她的容忍底線。
“不……不是……我怎麼會想這樣說你,我那時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兒啊……”倩柔掙扎的說,語氣很虛弱。
“額娘,您胡說什麼?!”皓禎面如死灰,扶著牆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朝著滿臉痛苦的倩柔咆哮,滿臉不敢置信,認為倩柔瘋了。
秦嬤嬤現在才注意到室內的皓禎,心裡驚了驚,聽到皓禎這一番話,頓時面色慘白。倩柔被羅衣的舉動深深刺激了,哪還有理智顧得了其他,只拿一雙殷切的眼緊盯著羅衣。
“若我知道你是我女兒,我一定不會那樣對你,我疼惜你還來不及,怎麼會想羞辱你、殺害你呢?你肩上的那朵梅花烙印,是我當年親手烙上的,我不會認錯的……吟霜,你是我的女兒啊,怪不得第一次看見你時,我會覺得你是如此的面熟……”
吟霜,叫得可真親熱。羅衣冷哼,她可是還記得一個多月前這女人的惡行惡狀。
“不可能!額娘,你胡塗了麼?”皓禎氣急敗壞,某種可怕的想法在他心頭浮現,讓他為之深深恐懼的,那種稍不小心就否定了他的存在、否定了他所有努力的想法令他不願聽下去。
他要阻止這一切。
他不想失去任何東西。
“皓禎,我不是……”倩柔看見了皓禎痛苦的眼睛,突然間理智漸回,臉色開始變幻不定。
秦嬤嬤趁機撲上前,緊緊的扯住倩柔,嚷嚷著:“福晉,貝勒爺還在啊,你可要冷靜一點、冷靜啊。”
倩柔木著臉,猛然間,沒有了反應。
那一刻,很多想法在腦袋中掠過,讓她猶疑的心像潑了一瓢冰水,渾身如墮冰窖。
幽暗的室內,時間仿佛被定格了般,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羅衣冷眼看著他們的表情醜態,唇角斜抖出冷冷的笑痕。
哼哼,人心啊人心,有時真是複雜得可怕。
也,貪心得可怕!
直接廢了他!
今天是十五,天上的月亮很圓,像圓盤一般,皎潔的清輝灑滿世界,一片亮堂。
“啊哈~”
猛然間打了個噴嚏,才發覺身上的衣服單薄得可憐,在夜裡覺得挺冷的。
手心裡的血漬已經乾涸了,血肉模糊的傷痕觸目驚心,陣陣尖銳的刺痛從手掌心蔓延至腦袋的神經,卻依舊沒有得到主人的一絲絲關注,只是扯了乾淨的布隨意的包紮了事。
不是所有的女兒都懂得自愛自惜的,有的女人啊,不喜歡的東西,即便傷害自己也不能讓它們發生,徹底的滅絕它發生的可能性。所以,她不喜歡甚至是厭惡的事情,她可以對自己夠狠,完完全全截斷它發生的可能性,即便代價是自己無法承擔的慘痛,她依然敢為。
女人,在很多時候,並不是完全的弱者。
遊魂一般晃蕩在空曠的房子裡,在徹底的明白自己真的被人給囚禁了自由後,羅衣恨不得直接踹門去將那對偽母子給滅了,可惜被下了藥的身體很不中用,手軟腳軟的症狀一直沒有消失。
一陣翻箱倒櫃,弄出刺耳的聲音仍不見有人來後,羅衣咬咬牙,不解氣的上前,一腳踹倒了房子中央的實木桌子,可惜用力過猛,身體慣性的向前傾,就要撲倒在地上一堆雜物上時,身體險險的閉開了地上碎裂的劣質瓷製品。
曉是這樣,她還是摔得七葷八素。
“哎呀、哎呀,小心啊!”
男子調笑的聲音很突兀的響起時,羅衣正姿勢不美的撲倒在地上,與地面親密接觸的手肘腹部麻辣辣的痛著,讓她禁不住呲牙咧嘴的。羅衣聽到這熟悉又可惡的聲音,身體猛的僵了僵,然後抬起看似很虛弱又柔弱的臉兒,不敢置信的看著趴在窗前正準備爬窗進來的某男。
某隻瞅著她,眉目彎彎,笑嘻嘻的,可惜那張本該算英俊的臉孔看起來更邪惡了。
這男的天生就是一大反派啊。
不過,這炮灰反派的出現,讓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裡是挺高興的。好吧,她是新世紀女性,沒什麼好彆扭的,就承認自己確實是很高興也很欣喜會在這兒看到他。
“你怎麼在這兒?”
羅衣驚訝的問,這一折騰,又去了她大半的力氣,索興不掙扎了,就在地上坐著吧。瞄瞄緊閉並且被從外頭拿鐵索鎖住的房門,羅衣記得外頭還有兩隻身材高大得可比猩猩的侍衛看守著呢,這人怎地就這兒大咧咧的來爬窗了?也不怕被誤認為刺客被人趁機滅了麼?
“當然是來拯救小爺心愛的女王殿下的啊……”嘻笑的聲音,討好又搞笑,“怎麼樣怎麼樣。衣衣看到我有沒有很感動?哎,衣衣怎麼會這麼笨呢,你讓我很擔心啊……”
聽到某男的耍嘴皮子,實在是很想將某隻拖出去□了,某女的杏眼凶光乍現時,待聽到最後那聲無奈的感嘆,讓她的心猛的一揪,悶悶的不高興起來,當下也沒有了什麼計較。見他利索的爬窗跳進來,熟悉的仿佛爬的是他家牆頭一樣的自然,讓羅衣嘴角一抽,突然很想笑,也釋然。
多隆三步並兩步走過來,雖然表面上還是一臉的輕浮兼痞子樣,但卻可以感覺得到他心底的不平靜,用一種以他外表和語氣不相襯的輕柔憐惜的力道將地上的女子抱起身,直接走向房內唯一算整齊的床,然後挪著屁股坐了上去,還很順便的將乖得像只綿羊一般的女人抱放在懷裡。
羅衣臉上染上了陣陣狼狽的紅雲,臉皮一抽一抽的。
“哎,如果你能一直都是這麼乖巧的話,該多好……”
某男得瑟的感嘆惹來了羅衣氣惱的怒瞪。她乖巧?抱歉,這個詞一向不在她的意識範圍內,若不是身體被藥物控制住,她早就翻臉了,還由得你一臉的享受還嘴賤的感慨?
伸出手狠狠的在他腰上掐了幾下。
“喂,放開我,我只是手腳無力罷了,又不是癱瘓。哼,等藥效過了,我自個也可以走出這裡。”羅衣倔強的說,強烈的自尊心令她不肯輕易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即便本質上,她應該是個女人,屬於柔弱的個體。
伸手推了推男人的胸膛,見他巋然不動心裡有些挫敗。幾次交峰,看似是她氣勢凌人,卻是他將她吃得死死的,只要這男人想做的,絲毫不給她機會反抗,骨子裡真是霸道得可以。
再強硬的人,碰到那麼個軟硬都可以將你吃得死死的傢伙,你能怎麼辦?
這男人,有心機有手段——雖然表面看不出來,相處久了便可以接觸到,實在是個不折不扣的兩面派,大腹黑,千年修練成精的鬼狐狸,並且能屈能伸,對自己想要的東西,花樣千百,絕對會緊緊抓住。很不幸的,自己莫名的便成了他想要的“東西”,細密的撤開了一張無形的網,沒給她拒絕的機會。
想明白了這點,羅衣已經對這個崩壞的世界徹底的絕望了。
有力的手臂箍在她的纖腰上,多隆聽而不聞,只是感受她的存在,懸了一天的心此刻才安下來,眼尖的瞄見了包裹住她手心的布條,多隆臉色乍然一變。
“誰弄的?”
握住她的手,解開了那布條時,當那摳了層皮的傷痕血淋淋的呈現在面前,狂怒驚痛在心裡泛濫蔓延,理智的線崩緊。
羅衣看不出他平靜的表現下的心思,只是瞄了一眼,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她覺得那是很丟臉的事情,為了自救而自虐這種丟臉的事,她怎麼可能說出去?此乃攸關面子問題。
說白了,這女的就是一個愛面子的惡女,可以囂張的炫自己的得意,卻不會將自己失利的一面給別人瞧見,這就是那啥的“人前風光人後辛酸”的寫照吧。
所以,她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下一瞬,一隻手驀地扣住她小巧的下巴,臉被迫抬起,映入眼帘的俊臉已斂去了輕浮的邪笑,在昏暗的燈光下線形輪廓柔和俊逸,神色卻是平靜得嚇人,一雙黝黑幽深的眼睛看不到底,似乎正醞釀著狂風暴雨。
“嗯?”疑問的哼聲,有種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見鬼了,這人是誰啊?假裝的吧,還是被外星人附身了?
很不爭氣的暗暗吞咽了口唾沫,羅衣不承認自己被此人嚇得有些膽怯了,只能咬著牙悶悶的說:“我沒力氣了,總不能就躺在床上任人魚肉而不反抗吧?只能出此下策了。”
她討厭那隻色膽包天、心裡扭曲的耗子,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敢對她露出那種□的眼神,更沒有男人敢對她做這種不顧她的意願的事?下藥、擄劫、強占?虧那隻耗子想得出這麼陰損齷齪的辦法,連想想都覺得噁心想吐。沒直接廢了他、讓他絕子絕孫是因為她那時力氣未恢復,並不是真的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