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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一棠揪著衣角,她的衣服都髒的不行,還是應昭給換上的,她今天正好發工資,買了套新衣服想給喬含音,沒想到倒是陰錯陽差給了這小姑娘。
她轉頭看了一眼小女孩,「你家裡人電話知道麼?」
孔一棠報了個電話,隔壁鄰居的。
應昭打了過去,輾轉才讓孔一棠的媽媽接到。
她自己還有妹妹要接,臨走前從大衣里掏出了個星球杯塞到孔一棠手上,說了句:「那我走了。」
她跟醫生好像認識,墊了點醫藥費,說讓對方有空的話給她就行。
從一個健全的人變成個瘸子,其實挺迅速的。
活生生地被打斷腿,丟在大雪天的地上丟了一下午,腿斷了,又凍壞了,即便她媽花了那麼多錢,她還是瘸了。
沒死就行。
她媽抱著她在診所嚎啕大哭,她冷靜地說了是誰打的,然後問醫生,「那個女的是誰?」
「哪個?」
「送我來的那個。」
「那個啊,明山胡同的,昭兒。」
孔一棠聽過那醫生叫這名兒,加個兒化音,感覺很親昵,「姓什麼啊?」
「姓應吧,應該是。」
這片都是條件不大好的人,但因為地兒沒多大,待久了倒都差不多知道點情況,更何求應昭這小小年紀輟學打工的,四處跑,臉熟是肯定的。
瘸腿之後孔一棠不知道她媽到底想沒想明白,反正她即便再不情願,來年開春,還是被叫去上學了。
小小年紀拄拐很引人注意,她的腿也沒好利索,行動總是不太方便,吃飯也是,走到食堂都要很久,更別提上學放學了。
她媽其實學識不錯,在幼兒園帶小朋友,就是身體不好,得了癌症。
她以為孔一棠不知道,其實孔一棠早就知道了,她也沒說。
她走回家原本要用二十來分鐘,現在差不多要一個小時,走到天黑是常有的事兒。
有時候不得不走小路。
有天她抄小路的時候再次看到了應昭,不過對方不是一個人,對方面前有個女孩。
她也認識,她們一個年級,還是隔壁班。
喬含音長得漂亮,是公認的校花,也有人誇過孔一棠好看,不過她瘸了之後再也沒人說了。
喬含音在跟應昭吵架。
應昭拉著自行車,低著頭看著一直罵她的妹妹。
「你說過給我買那件衣服的,還有裙子,一套的,你自己答應了的,騙人!你就是欺負我,你反正就是……」
一套?裙子?
孔一棠突然想起自己床頭疊得整齊但沒還的衣服。
喬含音長得好看,特長又多,在學校里倒是特別受歡迎。
穿得也好看,大家都說她家裡特別有錢。
可這樣看,好像也沒有。
應昭穿的衣服很舊,她的自行車都很舊,她整個人都像是從老照片裡走下來的,帶著不符合年紀的厚重感。
還有點滄桑。
「含音,我下個月給你買好不好。」
應昭低聲說,她伸手想去摸摸喬含音的頭,但喬含音躲開了。
應昭的手尷尬地停頓了片刻,最後垂下。
那一刻,孔一棠恨不得衝過去,讓她摸摸自己的頭。
可她不敢。
她現在是個小瘸子,走在路上都會被別人笑。
她也沒有喬含音那麼多特長。
如果我是她的妹妹就好了。
被踏實懷抱包裹的感覺實在太幸福了,好像有了一個相當安全的盾,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棲息。
「不好!」
喬含音伸手推了應昭一把,還踹了一下那輛自行車,然後走了。
她的頭髮很黑,每天髮型都不一樣,各種辮子也很好看,很多人女孩都羨慕。
應昭被推了一把,後退了一小步,隔了幾秒,推著車跟了過去。
孔一棠拄著拐站在陰暗處,等到對方消失在拐角,才走出來。
她的心怦怦直跳,一種強烈的渴望涌了上來,不是恨也不是愛,是一種羨慕。
她嫉妒喬含音,她想要應昭。
她想做應昭的妹妹,或者說是被應昭那樣溫柔的對待。
無論怎麼樣,回頭都能被那種目光包裹。
可她這些想法還沒來得及去思考具體實現,或者還沒多做幾個夢,她媽就不行了。
她的媽媽,這個看上去就和她們老家格格不入的女人,死後留下的文件倒是價值千金。
但她的女兒顯然不是省油的燈,也不怕對不起自己親媽,第二天就拉著親媽的屍體去了她那個吃軟飯的親爹公司底下。
直截了當地上了社會新聞。
她離開了那個被底層人聚集的地方,連拐棍都換了不一樣檔次的。
應昭變成了她年少夢裡夢外得不到的渴望,在看到對方的電影的時候這種渴望更是爆開來,她按不住自己自己那顆澎湃的心,打算換條路走。
但她沒想到,應昭沒打算自己披上星光。
她給喬含音開了一條布滿星光的路,自己卻被塵埃鋪滿,成了個不起眼的地基。
不過還好。
老天爺還是喜歡反轉。
靜觀其變那麼多年,她總算盼來了一個可以實現願望的機會了。
掛完電話的孔一棠心情格外愉悅,她堂而皇之地刪掉了通話記錄,然後翻了翻自己微博下面的評論,挑了幾條順眼的回覆。
應昭收拾完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已經倒在沙發上趴著不知道是玩手機還是睡著了的小棠總。
小棠總頭髮拉直後看上去又添了幾分乖,在她看來是。
趴著的時候帽子也沒摘,襯得閉眼的樣子更乖了。
「走麼?」應昭彎腰拍了拍對方,沒想到被孔一棠抱住了手,還用臉蹭了蹭。
「什麼……」
帶著睡意的嗓音被拉得有點長,黏膩黏膩的,讓應昭想到很多年前兒童節的時候獎的軟糖,齁甜齁甜,隔了夜還是甜的要命,喝多少水都消不下去。
「送你回去啦。」
她拍了拍孔一棠的臉,覺得手感還不錯。
孔一棠睜開眼,她在聽到應昭開房門的聲音後迅速趴下裝睡,閉眼幾秒後反倒真的憋出了幾分困意,她勾了勾應昭的手,搖了搖頭,「我不回去。」
應昭笑了笑,「那你要去哪兒玩?」
她知道昕照的棠總愛玩的很,午夜場的常客。
「和你玩。」
在這裡。
現在立刻馬上。
孔一棠長得很精緻,她是乍看的冷艷,第二眼的時候覺得之前的冷艷都是幌子,反倒是得天獨厚的精緻,連下眼睫毛都比別人密一些。
她眨著眼看著應昭,但沒想到自己倒是先入迷了。
她怎麼這麼好看。
每一眼都是驚鴻一瞥。
我想被她天天看進眼裡,放到心裡。
揣到兜里也行。
「和我?」
應昭笑弧更大了,「老年人已經想睡覺了,怕是沒什麼可以玩的了。」
「那我就在這裡睡覺好不好,你明天再送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