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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同性道侶依舊罕見,但滕玄清也有所耳聞,就連紫霄宮中,也不乏同性修士結為道侶的例子。
這也是滕玄清在明白自己心意後,即便礙於彼此身份,仍舊心存念想的原因。
但雪櫻的話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淋下, 將滕玄清澆得頭暈眼花,好不容易才壓下心頭苦澀疼痛。
原來那女子,便是師尊的心上人。
她們曾彼此相愛, 決定一起共度餘生。
滕玄清早有預料, 卻依舊難以接受既成事實的真相。
雪櫻擔憂地看著滕玄清, 好在滕玄清雖然臉色發白,但眸光還算清明,沒有極致的憤怒, 也沒有表現出痛不欲生的絕望,她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滕玄清雖然難過, 卻沒到尋死覓活的地步。
「你還要聽嗎?」
雪櫻問。
滕玄清深吸一口氣,用力平復胸口陣陣揪痛,言道:
「是,請宮主繼續。」
往事如煙,至少滕玄清在紫霄宮的十幾年,從未見過那個叫琴弋的女子。
「琴弋是凌韻在宮外結識,不僅如此,此女還是一名魔修。兩百年前,三界大亂,魔修道修兩條分支的修士共患難,結下友誼,修士中也不乏選魔修為道侶的先例。」
雪櫻繼續講說:
「雖然紫霄宮被中州眾修推捧為正道之首,但涼錦仙尊作為情霜仙尊的道侶,其人自身也是一名魔修,故而紫霄宮在這方面比其餘宗門更加寬容。」
「鄺凌韻自宮外帶回琴弋,兩人情投意合,老宮主便做主許了她們的婚事,並決定親自主持她們的婚禮。」
言及此處,雪櫻突然話鋒一轉:
「然而好景不長,琴弋竟於婚禮當日當眾刺殺老宮主!」
嘶——
滕玄清正聽得入神,聞言倒吸一口冷氣,震驚得瞪圓了眼睛。
琴弋哪裡來的膽子竟敢做出這樣的荒唐事?!
「傳言自情霜仙尊與涼錦仙尊破虛離去之後,中州九幽大能修士紛紛沉寂,出世大能之中,便數老宮主和凌雲宗陳渝修為最高,她怎地敢對老宮主動手?」
滕玄清連忙追問,對此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僅你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當初出席凌韻婚禮的人,都不明白她的動機。」雪櫻一嘆,「事發之後,凌韻親自出手,手刃琴弋,原本是大喜的日子,最後卻變成了一場喪禮。」
滕玄清不由自主紅了眼睛,垂在身側的手也用力攥緊。
被至親之人背叛已是痛徹心扉,心愛之人還被自己親手所殺,可想當初鄺凌韻如何痛不欲生。
「琴弋已死,諸事便罷,老宮主本沒有要責怪凌韻的意思,但凌韻主動請命,到山中思過,這一走,便是一百年。」
「有關琴弋的一切都銷毀殆盡,唯剩那一幅畫卷,乃凌韻親手所作,保留下來。」
滕玄清垂首沉默,原因鄺凌韻早有意中人而酸澀痛苦的心情這會兒全變成了對鄺凌韻的心痛和惋惜。
她無法想像,師尊當年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和痛苦,難怪宮中眾多長老對她的態度都極端惡劣。
琴弋雖然死了,但她留下來的影響卻成了鄺凌韻甩不掉的包袱。
滕玄清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聽聞這段經歷,便難過得心像快裂了一樣。
有時候,人死了反倒快活,萬事具寂,一了了之。
而活下來的人,卻要承受千百倍的痛苦,再於漫長時光中,任憑歲月磨平心中的傷口。
她好恨,恨琴弋得了師尊一顆真心卻不珍惜,恨師尊滿腔赤誠所託非人。
但是,她也心酸,羨慕琴弋,哪怕被琴弋背叛,哪怕那麼長的時間過去了,琴弋仍舊是師尊心裡割捨不下的意中人。
雪櫻的話讓她明白,即便琴弋已不在人世,她依舊占據了鄺凌韻整顆心。
她好妒忌,卻又無能為力。
沉寂中,她忽然想起,上一次在這大殿之上,雪櫻對她說的那番話。
「那弟子……弟子於師尊而言,又是怎樣的存在呢?」
滕玄清喃喃問道,她仰頭望著雪櫻,一雙漆黑的眼眸已在不覺間盈滿氤氳的淚水。
真相好痛,可她有預感,雪櫻說的這些,還不是全部。
雪櫻不忍心,滕玄清還只是一個孩子,她年方十八,情竇初開,本不該承受這樣的痛苦,奈何她那一顆乾淨純潔的心,戀上一個錯的人。
可是,將一切說明白了也好,早早斷了她的念想,總不如虛妄的美好破滅更加絕望。
「凌韻從芸芸眾生中將你尋來,只因……」雪櫻眸光一凝,狠下決心,嘆道,「只因你是琴弋的轉世,她修神算之術,是想通過你,找到已故的琴弋,弄清當初來不及詢問的真相。」
滕玄清身子一抖,瞳眸渙散,有鮮紅的血自她唇角滑落下來,是哀痛之至,氣急攻心之相。
雪櫻見狀,忙起身,一拂衣袖,柔風撫過,將滕玄清搖搖欲墜的身子輕輕拖住。
滕玄清雙腿一軟,跪坐在地,目光呆滯地凝望虛空。
胸中酸澀的疼痛在這一瞬間被數倍放大,像有無數冰冷的刀鋒從四面八方聚過來,將她包裹,刀刃刮破她的皮肉,一下一下砍在骨頭上。
她疼到一顆心幾乎沒了知覺,也失去思考能力,只剩下無窮無盡的冰冷與疼痛,讓她險些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