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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還是沒等到,車子發動,她對溫嚴揮了揮手,禮貌的告了別。
車窗上搖,車廂里浮動著冷淡的白松香味,自成密閉的空間,與外界隔絕開來。
於是她沒有看到,停在不遠處的一輛車,車窗也緩緩搖了上來。
車的主人在輕聲自言自語:「走了啊。」
走了也挺好的。
她唇角抿了一下:「反正,我才不喜歡她呢。」
第36章
黑色轎車在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駛, 窗外風景匆匆掠過, 紀以柔看著窗外的天空, 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紀岳冷笑了一聲:「在人家面前的時候,話都不太會說, 現在走了就開始想。」
紀以柔不與他爭辯, 只是淡淡瞥他一眼:「是啊,跟您一脈相承,您不就是這麼氣走奶奶的嗎?」
這孩子說話當真是扎心, 老人心裡埋得最深的隱痛,被她忽然間這麼刺了一下, 嚴厲的神情瓦解, 連梳的一絲不苟的銀色髮絲也被風吹亂了。
早年間,他一心在軍中做出一番功績,哪處有槍林彈雨,他便往何處去,絲毫不顧妻子在電話里哭著哀求他不要去……後來, 妻子重病, 他當時不知在哪個深山老林里,得到消息出來後……一切都已經晚了。
紀以柔說完這句話,還是有些後悔了:「我沒有那個意思, 您別想了。」
紀岳沖她擺擺手,有些無力的,往後靠在了車座上, 微微眯闔上了眼睛。
人老多思,過去種種走馬燈似的在腦海中過。妻子早去,唯一的兒子因為母親去世對他一直有心結,等他當真成了軍區的副司令,再回家,想好好陪著兒子,看他娶妻生子的時候,卻被拒絕了。
他在軍中鐵血手腕慣了,是極為封建的大家長作風,令行禁止,說一不二,在家裡也改不掉,命令他必須娶了溫家的小姐卻不得,父子兩就此決裂疏遠。連帶著這個孫女,都和他不親近。
再後來,紀以柔的父親因為車禍去世,他心裡悔恨四溢,長夜難眠,卻始終不知該如何低頭。
偏偏紀以柔比他脾氣還倔,知道他一向瞧不上葉舒華,於是她也瞧不上他,數十年都沒回去見過他了。
只是這次,她先低頭了。
這麼一想,紀岳輕輕嘆了一口氣,真的要感謝溫家那小丫頭。
對三代人的愧疚都落到了紀以柔的身上,紀岳心底更是想清楚了,只要是這寶貝孫女喜歡的,無論是什麼人,他都要讓她如願。
他正閉目沉思,車子停了下來,到紀宅了。
紀以柔先下了車,卻沒有來扶他的意思,紀岳推開車門,一向嚴肅的臉上有些侷促和不安,被他刻意裝出來的冷淡遮住了:「還不來扶我?」
紀以柔似乎懂得了老人的彆扭,她卻有些釋懷的笑了下,走過去,大大方方的挽著他的手:「爺爺,您慢點。」
大概是習慣了彼此冷淡無言,忽然被這麼輕聲細語的對待,紀岳很有些不自在,轉過頭:「我還沒老到那種程度呢。」
紀以柔聞言只是笑,這麼大年紀的人了,這一世都沒學會好好說話,也難怪把家人都氣走了。她小時候也不喜歡這個爺爺,覺得他脾氣又凶又壞,可現在見慣了世事人情,忽然覺得都可原諒了。
偌大的紀宅里就只有三兩個僕人,平時里紀岳一人住的,倒不覺得冷清,此刻紀以柔跟著回來,他才重重嘆了一口氣:「什麼時候,讓你母親也回來住吧?」
葉舒華前些日子已經出院了,但她不喜歡別人看顧,只讓紀以柔請了個阿姨,她照舊沒日沒夜做她的翻譯稿件,倒並不在乎住在哪裡。
紀以柔卻並沒立刻答應:「我媽媽是病人,您不能大聲說話。」
「可以。」
「不能發火。」
「可以。」
「不能挑眉瞪眼。」
「可以……不是,我連挑挑眉都不可以了?」
紀以柔促狹的笑了一下:「您自己說可以的。君子一言。」
紀岳側過臉,冷哼了一聲:「當然。都可以。」
紀以柔給他沏茶,素白的手腕折出婉約好看的弧度,茶水落入天青釉的瓷杯中,兩個人對坐喝茶,紀岳有些恍惚的嘆氣:「你要是早些回家就好了。」
紀以柔抿唇,並不接他的,只笑了一下,頗有幾分靜水流深的溫柔。原本不過是璞玉無華,被時光雕琢,才有暗香迷離。
「你也不要演戲了,回家吧。咱們紀家的女孩,何必在外面受人磋磨。」
紀以柔不語,輕輕搖了搖頭,一雙清澈的眸子裡寫滿了堅定。
紀岳有些懊惱:「我不是一時興起,早就想這麼說了。當時你父親去世,我也跟著病倒了,以至於後來他一手創辦的企業被人侵占,你這死心眼的丫頭就偏偏不回來。我有好多次都想去接你回家。」
終於將想說的話說了出來,紀岳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你要怪我就怪吧。可是爺爺真的想好好補償你。」
紀以柔終於開口了,一把乾淨清冽的好嗓子,聲音如碎冰碰壁般動聽:「我從來不怪您。我也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回家的。演戲也一樣,一旦開始了一件事,我絕不輕易放棄。」
紀岳蹙了蹙眉:「很喜歡?」
紀以柔想了想,過了幾秒才回答:「算不上。」
她的心思有些飄忽,最初只是那個人隨口的一句話,卻被她記了好多年,以至於陳琪找到她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