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陳嬸一頭霧水,半晌反應過來,心裡酸軟得發脹,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這孩子,竟是想把剩下的甜點留給小姐。
夏家舉辦晚宴時,她常去老宅幫廚,見過太多被嬌生慣養的孩子。他們即便接受著良好的教育,卻大多自我,更不必提考慮別人。
想到這一層,夏瑜默不吭聲的在意越發顯得難得。
陳嬸前所未有地真正期待著夏瑜來到夏家後的日子,一個乖巧聽話的、連一口吃的都要惦記小姐的孩子,知恩圖報、懂事可人,她或許能夠給夏修音苦澀的半生添上一番色彩。
她把小叉重新塞回夏瑜手裡,在看到她想要拒絕又不知該如何拒絕的可憐眼神時,笑著道:「傻孩子,陳嬸哄你的,廚房裡還多著,不缺小姐那一口吃的。」
夏瑜的眼睛稍稍睜大,像是在問,真的嗎?
陳嬸想伸手摸摸這麼乖的小孩,「真的,陳嬸不騙你。」
得到保證,夏瑜安心下來。
她吃相很好,卻吃得香,每一口都要抿一抿,眼睛也會眯起來,可愛極了。
等吃了小半,她把小叉輕輕放回小碟,抬眼發現陳嬸一直笑著看她,忍不住又把頭低了低。
陳嬸正想再勸,端起小碟發現剩餘的甜點正好是整份的一半,切口整齊乾淨。
小孩依然固執地留了甜點給小姐。
一無所有、不善言辭的孩子,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感激與關心。
把所有的話吞回嗓子眼,她道:「陳嬸先回廚房,還有東西要收拾。」
夏瑜乖乖舉起小手,慢慢揮了揮。
意思是,陳嬸,再見。
陳嬸笑了笑,打開門。
夏修音堅定而清晰的話語猝然由客廳傳入。
少女挺拔而纖細的身影映入眼帘。
「我要她跟著我姓夏。」
「她的名字叫,夏瑜。」
陳嬸下意識看向小孩。
夏瑜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瞬間籠上一層透明的水汽,她眨了眨眼,那點朦朧又很快消失不見。
那是陳嬸很難描述的表情,像是懵懂,像是畏懼,複雜而矛盾的情緒交織,最終演變為夏瑜臉上小心翼翼的一個微笑。
陳嬸的心似乎隨之刺痛起來。
第6章
夏修音與方瑞血脈相連,深知對方痛腳,因而彼此攻訐時才越發下得了狠手,句句如刃,字字見血。
夏修音央夏臻去的澳門塔,但她臨時參報了一項青少年志願者活動,飛北京去做博物館講解員。捧著證書趕澳門途中,她收到了方瑞的短訊,附圖數張。
知道嗎,她的肚子裡還有一個孩子。
離地數萬米的高空,夏修音攥著自己胸前的衣領,只覺得五臟六腑盡數碎了乾淨。恍惚能看見血液由口鼻湧出,將她溺死在冰涼的三月。
「你,就是一個怪物。」方瑞嫌惡地落下眼神在她身上,她的父親一向知道怎樣傷她最狠,「你媽和你可憐的妹妹,都是因為你而死。」
夏修音的耳朵響起劇烈的轟鳴聲,她撐著一張平靜的臉,看方瑞扭曲著五官,活似扒了皮的惡鬼。
她聽不見方瑞繼續說了什麼,無邊的水倒灌進別墅,密封在她周身,所有聲音遠去。
「姐姐……」一片死寂中,夏瑜抬頭看向她的那雙眼在她面前浮現,渴盼又膽怯,依賴又畏懼,讓她喉中生出渴意。
小孩的眼型很漂亮,眼尾收攏後稍稍有些弧度,噙著淚時便靈氣逼人。
夏修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潮水退去,所有的聲音回溯。
方瑞的胸前密布吻痕,臉上卻正經厲色道:「撞壞腦子的是你媽,不是你,找個野種和你分家產,你有病?」
場面滑稽有趣,這種時候他竟還能擺出長輩的譜。
看著看著,夏修音笑了。
方瑞的神色難看地僵了僵。
他厭惡夏修音不下於厭惡夏臻,不僅是為那極為相似的眉眼,更是為她令他心驚的早熟。
誰能想到,在飛機上收到訊息的夏修音,抵達澳門時,身邊卻帶著老宅的幾位長輩和一級律師?
這樣周的考慮,該是極度悲痛下的小孩能做得出的嗎?
惡劣的氣氛下,夏修音開口。
「爸爸,你是不是有幾張金卡凍結了?」
昨晚,方瑞帶回的女伴檔次遠不及以往。
方瑞險些繃不住自己的神情,方才搏回的面子不過眨眼便盡數揭毀。
不甘與憤怒下,他惡道,「是你搞的鬼?」
夏修音彎了彎眼角,露出夏臻絕不會有的溫婉的笑。
她慢條斯理地邀請李從昊坐下,在後者的戰戰兢兢中遞給他一杯茶。
「今天幫夏瑜解決戶口,好嗎,爸爸?」她語氣誠摯天真,似乎只是一個央著父親滿足心愿的女孩。
方瑞沒來由打了個寒戰。
他在夏臻的陰影下苟活多年,尊嚴稀碎,曾自認為至少能將未成氣候的夏修音拿捏手心。
可事總與願違。
方瑞與夏修音對視,後者眼角微勾,瞳中卻無半分笑意。
望不盡的一潭死水,波瀾不起。
他最終敗下陣來,用他那張做慣了戲的臉笑道:「當然,難得修音想要什麼,爸爸這次一定會滿足你。」
夏修音很滿意。
她望向李從昊:「夏瑜體弱,需要休息,可能難以一同前往……如果需要登記相關信息,勞煩李醫生能夠幫忙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