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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給姐姐吹一次頭髮,姐姐就還給我一塊錢。」或許是覺得這樣強買強賣的自己難為情,夏瑜的聲音越來越低。
「等到這些錢都還給我了……」她的話輕得聽不見,「我就把欠姐姐的還清了。」
十餘萬的日日夜夜。
她們怕是要死去活來幾次,忘川渡個幾遭,才能等到夏瑜把債還清。
夏修音的指尖搭在信封,白皙的手指襯在木槳色的紙張。
她道:「阿瑜這麼不會算數。」
褐色的瞳漾著笑意,眼角也勾起來。
她的聲音落在夏瑜耳邊,「那你得還三百多年……」
夏瑜抑制住想要摸摸耳緣的衝動,赧然道:「我就是這麼笨呀……」
她又道,「但是,姐姐,我會說話算話的。」
她只怕時間太短。
夏修音凝神看了看女孩。
她挺著脊背,一副可靠嚴整的樣子,眼睫卻撲扇,凝著細微的忐忑。
她總是能說出這樣可愛天真的話……
或許這是小孩的天賦,足夠的純淨、爛漫,無聲無息著,叫人滿心怦然。
「姐姐記下了。」夏修音將信封攏在手中,然後在夏瑜的視線下夾進書本放進木架。
她會為它找到合適的安置處所。
與那份相框,那些照片,那隻優盤……它們會很好。
將女孩的一切,完完整整地拼湊給她看。
夏瑜屏著呼吸捧起姐姐的發。
與夏瑜不同,夏修音的長捲髮並非天然,只是一般柔滑細順,在指縫沁著涼。
夏瑜用指尖纏著發,在姐姐注意前不舍地鬆開。
夏瑜用的是較低檔,她慢騰騰地,深怕燙著姐姐,碰疼了她。
她們的影子在壁燈下短促分開,未幾,又糾纏融合在一起,好似分離不開的、遠不止剪影。
窗外,風很靜。
花園磚上,暖色的燈光緩緩堆疊,伸出觸角……碰了碰新生的花芽。
「夏總,好巧。」
錫市頗負盛名的高檔茶舍前,賀遠啟致意。
精心打理過的男人,連頭髮絲都帶著略顯侵略性的味道。他戴著細邊眼鏡,將隱隱的野心稍作遮掩。
年輕、英俊。
優秀且鋒芒畢露。
夏修音只覺掌中一緊,手指被不算輕的力道握著。
她的餘光瞧見女孩抿了唇。
夏瑜認得這個聲音。
她與他聊過短短兩三分鐘。
沒想到,會這樣遇見。
在姐姐的身邊,在她們難得的獨處時。
「賀總,您好。」夏修音一手牽著女孩,一手拎著手提袋,並沒有回握賀遠啟。
賀遠啟的目光掠過夏瑜空空如也的左手。
或許,她便是上次電話里的女孩。
聽著聲音,乖巧禮貌。
原以為是個聽話懂事的,現在看來,也是被嬌慣長大。
讀不懂空氣,不會看人的眼色。
她甚至不知道應該幫她姐姐拿一下東西,好讓他們能夠簡單相觸。
賀遠啟微笑著把手收回,從容平靜。
「這位是令妹?」
「是。」夏修音頷首。
她側臉看了眼女孩,夏瑜與她對視,漂亮的眼睛細微動盪。
夏瑜本高漲的情緒在見到賀遠啟後,竟是低落下去。
難道女孩認識賀遠啟?
可又不像。
「二位訂好包廂了嗎?」賀遠啟問。
「在大廳約了位置。」夏修音並不多言,只禮節性應著。
茶舍一樓搭了戲台,不常有演出,但說書快板是有的。
名家筆墨,四時花草更是裝飾得雅致。
夏修音忙裡偷閒。
她先是同女孩去美術館轉了轉,現在帶她來這裡歇歇腳。
「二樓視野最好處,是我的包廂。」
「內附茶具,由上好的紫砂泥烤制,如果不介意……」
「請夏總與令妹移步。」賀遠啟誠摯相邀。
茶具。
夏修音知道女孩喜歡擺弄這些,家裡置了幾套,都被女孩收在房間。
她也想看看,夏瑜為什麼對賀遠啟排斥成這樣。
「多謝。」夏修音道。
包廂是仿清的風格,置物都算得上細緻。
簡單客套幾句,夏修音與夏瑜便撇下賀遠啟,凝神聽起一樓的說書。
長衫大褂的說書人,抱著三弦,拿著杜梨木的快板,神情時悲時喜,吸引了人部心神。
女孩看得入迷。
夏修音偶爾剝個青提,或是荔枝,遞在她唇邊,她自然而然地張嘴。
等到口腔滿溢著甜膩的汁水,她便回過神,輕聲道:「謝謝姐姐。」
賀遠啟一時懷疑眼前是自己臆想。
他並非沒有兄弟姊妹,知道手足之間千絲萬縷的羈絆與親密。
可夏修音對她這個妹妹,似乎是過分溺愛了。
便是七.八歲的小孩,也鮮少見家長一口一口這樣餵食,更遑論平輩。
沒來由的,賀遠啟察覺到了危機感。
他稱得起一聲青年才俊,與相貌風姿灼然且能力強悍的夏修音天作之合。
他本以為自己與夏修音的攜手,不過時間問題。
「夏總,令妹顯小,今年滿十五了嗎?」
被打擾了,夏修音有些不耐,但談的是夏瑜,所以神情還算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