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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笑著親親它,將它帶離這雨夜。
方端本以為夏臻死了,他的好日子便來了,誰知回想起來,並不如此。
這麼些年,他的公司開了又敗,情人聚了又散,還有幾個不乾不淨的把他牽連得一起進了局子蹲了幾天。他嫌風水不好,跑了外地玩了兩年賭石,欠了一屁股高利債,最後還是灰溜溜躲了回來。
他商場失意,情場也失意,當得起慘之一字。
潦倒之際,他倒是生過尋夏修音的心思。
他的這個女兒,手腕硬,命好,做了夏氏分公司一把手不說,還搞上了娛樂圈,捧出不知多少流量,錢嘩嘩進,不知道過得有多瀟灑。
方端的父母兄長早和他斷了干係,他也不在意,該要錢還是要。
當下起了念頭,方端高級定製了一款西裝,尾單自然由兄長了結。
他站在鏡前,上下打量,似是能尋回七八分年輕時的光彩。
方端,你長得好看。
掩在淋漓之下的記憶猝然而至,摻著刀刃,鋒利入骨。
女人輕輕呵著氣,指尖曖.昧地搭在他的手肘。冶艷的臉,笑或不笑都是春情,美得讓他如同毛頭小子墜入一廂情願的愛河。
方端在裝潢奢靡的換衣間,透過一面面透明的鏡,看到自己眼角的皺紋和略顯渾濁的臉。
無限延展的空間,每一張都是他這張老臉。
他起了一身冷汗,骨頭都僵了。
錫市的四季是明亮的,空氣乾淨得令人詫異。
方端裹著灰黑的西裝,站在樹陰下。
略等了等。
業內性能及舒適度前列的輕駕經由他,抵達了不遠處的高級寓所。
方端仔細看了看,遠比南城的別墅要小,只是花園裡的植株奼紫嫣紅,開得生機勃發。
他理了理領帶。
可在他動作之前,后座下來一個纖細輕盈的女孩,細白筆直的小腿掩在七分褲,露出精緻的腳踝。
女孩的模樣完長開,肌膚輕透細膩,姣妍清麗,恰似花苞的紅尖尖,將綻未綻,卻已經隱隱散著香,勾著人。
也勾著夏修音。
女孩繞到駕駛座敲了敲車窗,明眸皓齒,嬌得透著甜。
夏修音似是凝神聽她說了兩句,半晌也笑開,手掌扣著女孩的後腦,將她朝自己的方向按了按。
嘴唇相碰。
一個安靜的、甜蜜的吻。
方端的眼球震顫,細小的血絲暴突。
夏修音背對著他神情不清,但他看見了夏瑜的眼神,痴纏沉迷,含著濃烈的愛意。
方端目眥俱裂。
一口氣嗆在他的喉口,又堵在了他的肺,讓他的氣道火辣得灼痛,銼刀狠狠地磋磨,碾得他皮肉盡爛。
鐵鏽的血腥氣從他的胃湧上鼻腔。
他被劈成兩半。
夏修音……背叛了他!
她在失去夏臻的歲月里,沒有變得渾渾噩噩,反倒擅自得到了愛。
該死地、得到了、愛。
來自一個新的、乾淨的、屬於她的靈魂。
方端幾欲作嘔。
怒意從他的喉管擠進腹腔,拉扯拖拽他的內臟,劇烈地攪動。
他的胃裡是他自己的血肉,鉛塊似的往下墜,洞穿他的身體。
他被夏修音背叛了。
他們本隸屬同一陣營。
夏修音應該和他一樣。
永遠像條狗搖尾乞憐,等著夏臻的愛。
哪怕夏臻死了,她也應該活在夏臻的陰影之下。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一輩子縮在陰溝里。
可現在——
夏修音被愛著了。
夏修音、被、愛、著、了。
方端險些要把自己的膽汁吐了出來。
她憑什麼。
這麼好命。
「外公送給我的古琴是絲弦做的,維護要特別小心。」
夏修音端著一隻瓷白小碗,碗內澄澈的小半雞蛋清。
女孩挽起袖子,將一層報紙包裹琴面,而後用一枚小小的筆刷蘸一蘸蛋清,仔細均勻地塗抹在琴弦。
「像這樣護理,十二個小時之後才能完乾燥,可以上手。」
「我看阿瑜,平常用自己的琴更多,是怕弄壞了心疼?」夏修音把女孩額前的碎發撫至耳後。
夏瑜彎了彎眼睛。
「因為我偷懶。」
「新琴是尼龍包金屬弦,不磨手,還好養護。」
夏修音的手機擱置在幾步外的沙發,柔軟彈性的布料將所有的細微震動吸納。
「姐姐,你想不想聽我彈給你聽?」女孩盈著笑,身子朝夏修音的方向傾了傾,下頷也微抬了抬,像要送上一個吻。
夏修音兩指抵在夏瑜的唇。
「小娘子,這麼心急?」
意料之外的稱呼,女孩的眼微微睜大,耳朵登時紅了,有些泄氣地要縮回去。
夏修音卻是捏著她的下頷湊近了些。
「《古琴吟》,彈好了……」
她壓著嗓子,「就給你親。」
《古琴吟》,又名《相思曲》。
冷冷清清,叫人怎禁。
哀婉悽怨,道不盡的相思別苦。
一曲終了。
夏瑜用乾淨的軟布將手下的琴擦拭乾淨收好,又檢查了夏松德送的古琴。
她氣呼呼地窩進夏修音的懷裡,親上了負心情郎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