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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飛飛恨她,也愛她。因為疼了,總是要恨,白靜因柴玉關而恨她,所以她恨著白靜,也恨著柴玉關。
如今,白靜死了,她要殺的,就只有柴玉關了。
她尋了消息,知道了白靜的過往,知道柴玉關有王雲夢這麼一個善妒惡毒的妻子,而他們之間,還有一個貪花好色的兒子。
白靜一生的悲與恨,就在於她玩不過這一對母子。
她輕輕一笑,安排了布置,賣身為奴,碾轉周折,在背後的推動之下將自己送到了王憐花的面前。
水墨描繪了美人皮,掩住了罪惡的骨。
被扯下衣服的那一刻,她狀似倉皇地低下了滿含淚水的眼睫,讓瀲灩的水光擋住眼底深沉扭曲的郁色。
呵……男人。
“好!俺……俺出一千五百兩!”
“一千八百兩!”
“兩千……”
“三千!”
逐漸疊加的價格,雪花花的銀兩,那一雙雙貪婪又yín\穢的招子,落在她身上幾乎是寸寸剜過的目光,白飛飛倏爾間便懂了白靜曾經看她的眼神。
原來母親注視著她的時候不是恨。
而是噁心啊。
“我出八千兩!”
清脆宛如驪珠落盤的聲音響起,在這場充滿貪婪和欲\念的爭奪之中,顯得那樣荒唐也那樣格格不入。
白飛飛猛地抬起頭,嗔著淚光的眼眸里,那樣模糊地倒映出絕色女子宛如燃燒著火焰般明亮的眼眸,裡面寫滿的,是憐惜與同情。
看著她的眼睛,澄澈乾淨得一眼便可入心,比那汪曾經讓她留戀不已的湖水,還要剔透和晶瑩。
白飛飛覺得刺眼極了。
所以一斂眉,她垂下了眼睫。
“一萬兩。”瀟灑風流的錦衣少年唇角含笑,但是他的眼睛沒有落在自己出價一萬兩競爭的少女身上,而是落在了那個競價的姑娘身上。
戲弄的,玩味的,滿含笑意的眼神。
白飛飛再次抬起頭,濕潤的淚眼裡只瞥見那女子輕咬紅唇的貝齒,憤怒的神情由她做來,似乎都格外的討人喜歡。
“兩萬!”
滿場譁然,那些令人作嘔的男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而那絕色的女子就站在那裡,被眾人所矚目,明亮得比太陽還要炫目和耀眼。
錦衣少年失笑,退出了這場爭奪。
在計劃成功的最後功虧一簣。
白飛飛卻沒有憤怒,心中只有一種詭異到近乎漠然的平靜。
但是她看著她,面上自然的帶出幾分欣喜,幾分好奇。
賈剝皮笑容諂媚得令人作嘔,跌聲道:“恭喜姑娘,這天仙般的女孩子,已是姑娘的了。不知姑娘的銀子在哪裡?哈哈,兩萬兩的銀子也夠重的了。”
白飛飛卻見那那姑娘微微一呆,又傻又可愛:“銀子我未帶著,但……但過兩天……”
所以……身無分文,僅憑一腔熱血和莽撞的善良便開口介入這場欲望的爭奪嗎?
真是又蠢,又傻。
白飛飛自詡自己是天下間最聰慧最惡毒的女子,她最看不起的,本就是這樣有貌無腦的蠢女人。
只怕是被人賣了,都只會幫著別人數錢吧。
朱家千金,朱七七。
名震天下活財神的掌上明珠,被千嬌萬寵著長大的朱家七姑娘。
隔著一片光影和欲\望的屏障,白飛飛看著那個驕陽般熾烈的女子,仿佛隔著一個世界的光芒與陰影。
咫尺天涯的距離。
“飛飛,自此以後,你便是這位朱姑娘的人,還不快過去?”
白飛飛聽到男人噁心的呼喚聲,她邁步,走過這光影糅雜的斑駁碎影,一步步地走到那個女子的面前。
朱七七還有些疑惑那個肯為自己做擔保的窮酸老頭是什麼人,就看見一身白衣的女子走到了自己的身前,目光中是無限的歡喜,無限的溫柔,和無限的羞澀。
她盈盈拜身,聲音是鴿子般的溫順與柔軟:“難女白飛飛,叩見朱姑娘。”
朱七七連忙伸手拉起她,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白飛飛扯到了自己的身邊。
她卻沒看到那溫順柔弱的少女瞬間曲蜷的手指,和斂下低垂的長睫。
她的目光落在她們都相似的白衣上。
看上去同樣的純淨和無暇,雪似的白,但一個是蓋在雪下污臭的腥氣,一個是開在雪上的皎白梅花。
接下來發生的一場鬧劇,白飛飛都無心注意,哪怕王憐花如同尋偶的孔雀般非要在朱七七面前展示他漂亮的羽毛,白飛飛都沒有對他投去一個目光。
朱七七冥思苦想,又傻又呆,但即便這樣,都是別有一番風情的嬌憨可愛。
白飛飛小鳥般依偎在她的身旁,唇角還掛著溫柔可愛到令人心動的笑。
但是等到朱七七想明白王憐花的身世後,她的面色霎時慘白——長這麼大,她第一次如此不堪的回憶,就是來自王憐花。
直白地面對男子的慾念,那種邪惡和幾乎要將她包圍的氣息,哪怕逃了出來,都讓她覺得噁心和畏懼。
白飛飛敏銳地感覺到了朱七七的顫抖,她幾乎是手軟腳軟般的站起了身,甚至不敢再看王憐花一眼,轉身,倉皇而逃。
白飛飛看著她慌不擇路的背影,嘴唇一張,就是一聲淒婉的呼聲:
“朱姑娘,帶我一起走啊……”
☆、[叄]皮下白骨
白飛飛從未想過再見朱七七是在這樣的場景之下。
她容貌如仙如畫,她卻變作鳩盤無鹽,猛鬼夜叉。
那是一個僵滯且口歪嘴斜的麻皮醜婦,丑得讓人看一眼都心生作嘔,但是白飛飛卻看到她的眼睛,仍然是火焰般熾烈而明亮。
她不動神色的瞥了一眼她身旁的老婦人,只是一眼,就認出了她的身份。
柴玉關……不,快活王摩下色使——專門為快活王搜集各地的傾城絕色,化妝成這樣僵直不能動彈的醜婦,帶到快活城,獻給快活王。
朱七七那般絕世的姿容和好顏色,又那樣愚蠢,被抓住,也不甚奇怪。
看著朱七七瞪大的眼睛和眼中的歡喜與祈求之意,白飛飛只是看了她一眼,一種似是憐惜似是安撫的凝視,隨即,便移開了目光。
那刺眼炫目的眼神如同熄滅的火焰,瞬間便心死如灰。
哪怕她面容醜惡如此,白飛飛卻能那樣直白地感受到她的失望和心灰意冷,清晰得連白飛飛自己都感到微微的詫異。
養在深閨不知事的天真小姐,白飛飛不知曉朱七七為何要在江湖上闖蕩,甚至於將自己害到這種境地。
當一個永遠快樂,永遠天真,無憂無慮的富家小姐,難道不好嗎?
白飛飛心中冷厲地斥責著這個愚蠢的女人,但是心中百轉糾纏,卻分外明晰地思考著如何利用色使以達到接近快活王的目的。
白飛飛從未想過朱七七是這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烈性性子。
“嘩啦啦”的一聲脆響,白飛飛回頭看去,卻正好看見朱七七倒在瓷器碎片上,以一種決絕得仿若尋死般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