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骨子裡浸泡多年的毒似乎一點點的湧出,化入皮骨血肉,瘋狂地想要自己的親生父親給毒死。
熊貓兒說得對,她是這樣,王憐花是這樣,快活王亦是如此。
這樣罪惡的血,根本沒有延續下去的價值。
朱七七看著她已經染上猙獰的面容,嘶聲道:“你恨的既然只是快活王,為什麼又要害我們?為什麼?……我們究竟又和你有什麼仇恨?”
白飛飛斂去眼中的暴戾和瘋狂,在他人未能察覺的時候輕輕嘆了口氣:“我為什麼要殺死你們?……這理由可不止一個。”
也不知是在解釋還是在說服自己,她喃喃地道:
“我若不將你們獻給快活王,他又怎會如此信任我,如此看重我?……你們正是我進身的工具,這就是我第一個理由。”
朱七七慘笑,道:“你還有別的理由?”
白飛飛定定的看著她,話語中已是含了蜜似的甜,水般的柔意,言語難述的萬千繾綣:
“自然還有……我是個不幸的人,我這一生的命運,已註定了只有悲慘的結果,我決不會眼看你們活在世上享受快樂。”
她的眼前似乎看見了暗無天日的幽靈宮,看見了冰冷的青石地面,也看見了那個女人溫柔卻惡毒的眼。
似乎有什麼在腦海中炸開,刺得她幾乎是瘋狂地大笑起來:
“只恨我力量不夠……我若有這力量,我恨不得將世上所有的人全都殺死,全都殺得乾乾淨淨。”
這樣病態的瘋狂,恨到連自己都恨的絕望,幾乎一瞬間堵得朱七七說不出話來。
她喃喃地反問道:“那麼,你自己活著又有何樂趣?”
什麼是樂?什麼是悲?白飛飛不知道,但是她想聽,她也無所謂告訴她:“我?……你以為我想活著?”
“告訴你,從我懂事的那天起,我就是為了‘死’而活下去的。生命既是如此痛苦,我只有時時刻刻去幻想死的快樂。”
他們約莫是無法體會到白靜是如何毀了白飛飛的。
無數個夜不能眠的夜晚,她閉著眼,裝作自己陷入了無夢的甜香里。
而母親就坐在她的床沿,伏在她的耳邊,不停呢喃著,告訴她——仇恨了盡的那天,勿要活於世間。
極寒永夜之中,她的話語如同惡魔的呢喃,逼得白飛飛和她自己都幾近瘋狂。
這是她第一次悲哀的意識到,她的母親已經被仇恨所逼垮,在自我的放逐和無盡的徘徊之中走向了毀滅。
也是第一次意識到,母親從未愛過她,哪怕是一瞬的時間。
☆、[拾壹]恨入骨髓
“坐在高高的駱駝上,走過夕陽下的沙漠,這是否也頗有詩意?”
“朱七七,你想和誰坐在一起呢?”
白飛飛縱馬而來,笑容燦爛,宛如沙漠中的明珠,漂亮得如同驕傲的公主。
朱七七卻不願同她說話,只是咬著牙,倔強的不開口。
白飛飛微微一笑,話語中卻是訴不盡的危險和詭譎之意:“你不願意睬我,是麼……好。”
她面色猛然一沉,似乎被激怒了一般,她以鞭梢指著王憐花,道:“將這位姑娘和他放在一匹駱駝上……王憐花,我總算對你不錯,是麼……”
想到王憐花對朱七七的愛而不得,一腔算計最終仍然作他人嫁衣,全了沈浪和朱七七的一片相思之情,白飛飛就想笑。
而她也確實笑出了聲,那樣的明朗快活,似乎都染上了幾分帶著明朗的味道。
她轉身離去,頭也不回,身後,卻傳來朱七七撕心裂肺的吶喊,幾乎肝腸寸斷:
“白飛飛,求求你……求求你,這已是我們最後一段路了,你讓我和沈浪在一起,我死也感激你!”
求我?為了沈浪,她竟低頭得這般毫不猶豫,委實令人惱怒。
白飛飛沒有回頭,纖細的手緩緩攥緊韁繩,那過於緊繃的力度甚至讓白駒發出一聲輕輕的嘶鳴。
她想讓朱七七恨她,恨入骨髓的恨。
倘若這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一輩子都沒有恨一個人的機會,那麼她來教她。
朱七七的性格很烈,也敢愛敢恨,但是她太過於良善了,不管有過怎樣的痛與傷,只要給予一點的善意,她都會選擇原諒。
但是白飛飛不想要這樣,她想要朱七七恨她,銘心刻骨的恨,一輩子都難以淡忘。
白飛飛知曉自己已經瘋了。
或者說,這些年以來她一直都瘋著,只是從未有過如此痛快和放縱的時候。
大仇將報,大限將至,她還何懼有之?
世界上最偉大的力量便是恨,而恨往往能讓人脫胎換骨。
對朱七七而言,什麼才能讓銘心刻骨的恨呢?
如果……如果愛人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如果愛人半生都對另一個女人念念不忘,如果愛人最終慘死……
如此,哪怕善良如同朱七七,也會去恨的吧?
她總是不希望那些人能夠活得幸福。
我已身在煉獄,你們又怎能安心居於桃園,看著我一個人萬劫不復?
烈日暴曬,愛侶分隔,食水不沾。
白飛飛站在帳篷里,目光掃過幾人的臉,微笑著道:“現在,你們應該已體會出仇恨是何滋味了吧?”
他們的神情分明又恨,但是不夠,不夠——這樣膚淺的恨意,又怎能體會到她曾經剜骨噬心般絕望的疼?
王憐花神情頹唐,沈浪寧和如故,熊貓兒不屑盈眉,唯有朱七七將恨意入了眼。
她注視著她滿含恨意的眼,心中卻瘋狂而暢快的大笑著,笑出滿心的淚,笑出滿腹的血。
她是不是曾經也用這樣的眼神注視著母親的呢?
白飛飛不知道。
她仍然那樣歡快的笑著,眉眼盈盈地凝視著朱七七,曼聲道:“你恨我了,是麼?”
“我不許你和沈浪乘一匹駱駝,這在別人眼中看來,只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但你卻已恨我入骨。”
朱七七瞪著她的笑顏,已是恨得咬碎了牙齒:“你……你明明知道!”
白飛飛卻不想去聽,截住了話頭,吃吃的笑道:“我知道,我自然知道,有許多在別人眼中微不足道的事,在情人眼中,意義卻變得十分重大。”
朱七七頓時仰起頭,大聲道:“不錯,我恨你,我恨你,我恨得要死!”
朱七七隻覺得心中一刺,面上的笑容微微一頓,半晌,緩緩地,緩緩地斂去了唇角的笑弧。
舌根似乎含了一絲微微的苦,白飛飛用力抿了抿唇,才壓住那一瞬間漫上來的微哽。
一種發自內心席捲而來的疼痛扎得她耳朵嗡鳴作響,又似乎有什麼東西如同繃緊的琴弦,在那剎那之間,倏然崩裂,發出錚然的利響。
她強自壓抑著那一瞬間洶湧而來的狠意與瘋狂,一步一步靠近朱七七,聲音仿佛是壓抑著痛苦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