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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瑞爾,陶瑞爾。”伊蒂歐喃喃地說,“他……死了?那他還會回來嗎?我還能見到他嗎……”
“不,伊蒂歐!”陶瑞爾悲傷地說,“他們死了就永遠離開了,不管是人類還是矮人,他們都永遠無法回來了!”
伊蒂歐的太陽穴突突直響,她不知道陶瑞爾是如何帶她回到林地大殿的。她像是一個茫然又悲傷的孩子,她不太理解死亡的意思,可她似乎明白了,阿拉貢走了……就像是她的母親一樣。她再也看不見他們了,他們只會在她的夢裡出現……
伊蒂歐一片恍惚,在光影陸離之後,另一雙手扶住了自己的肩膀——比陶瑞爾更加有力、寬厚。
“……伊蒂歐。”那個聲音低沉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伊蒂歐恍然地抬起頭,她對上了瑟蘭迪爾的肩膀。
伊蒂歐的嘴張張合合,卻說不出來話。她怔怔地注視著瑟蘭迪爾,直到他伸出手指,輕輕地擦拭下她眼角的淚珠。
她甚至不知道她哭了。
“去吧,伊蒂歐。”瑟蘭迪爾輕輕地說,“去送他最後一程。”
……
伊蒂歐第一次走出密林,就是為了見阿拉貢的最後一面。在陶瑞爾和賽爾維、以及其他精靈的守護下,他們一路穿行人類的世界,直到來到白色山脈的南方——剛鐸王國。
她曾經對人類的世界起過很大的好奇心,可她第一次涉身人世間,卻甚至沒有心情多看一眼。
打敗魔王索倫之後,阿拉貢登上王位之後曾經到各個夥伴們的家鄉遊歷,那也是伊蒂歐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這個萊戈拉斯最好的朋友之一。
阿拉貢風趣、健談,他是伊蒂歐見過的少數幾個人類,他和精靈相比那麼的不同——阿拉貢到肩膀的頭髮如果不提前梳理,就會亂糟糟的,就連他下顎的鬍子對沒有出過遠門的伊蒂歐來說也很有趣。
那時他才九十歲,正直登丹人年輕力壯的時候。他的年齡才是伊蒂歐的零頭,可他又像是她的哥哥那樣成熟穩重。阿拉貢見多識廣,會講很多有趣的事情,伊蒂歐和其他精靈就坐在他身邊,能夠津津有味的聽一個下午。
那時連萊戈拉斯都對阿拉貢說,“你對精靈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幸好你已經結婚了,不然我絕對不會讓伊蒂歐天天來找你。”
後來,他們見面的機會就很少了。阿拉貢是國王,他和暮星每隔十多年、甚至是幾十年才能夠來一趟密林。等到伊蒂歐成年禮的時候,阿拉貢已經老了。
他的頭髮白了,他的目光更加睿智,他嘴角的笑容沉澱著時光,他再也不是那個一百多年前風趣又年輕的新任國王了。
那天晚上,在熱鬧的月光宴會之中,伊蒂歐發現阿拉貢不在宴席上。她走過樹林,看見阿拉貢站在湖邊,正輕輕地撫摸著大角鹿的鹿身。
看著他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伊蒂歐有些恍然,她以為他仍然是百年前的那個年輕人。
“我有件事情,想要拜託你。”人類皇帝和精靈公主站在湖邊,阿拉貢緩緩開口,他的聲音已經是老人的蒼老。
他們看向彼此,阿拉貢已經垂垂老矣,而伊蒂歐卻仍然年輕美麗,似乎他們第一次見面只是在昨天。
“什麼?”
“最多十五年,我就會死去。”阿拉貢側過頭,他看向寂靜的湖面,“我的大兒子平庸,二兒子眼界太小。但老三是個能夠成事的人,我打算立他為王儲……但我仍然不放心。”
伊蒂歐注視著他。
阿拉貢低沉地嘆息,“伊蒂歐,你知道人類是一種相對於短壽的種族,這註定他們容易求成心切,甚至翻下彌天大錯……人類的時代是我們、以及更多種族無名英雄用鮮血換來的,我不知道後代的人們會不會保護好這個來之不易的世界。”
“你想讓我幫你關照他們?”伊蒂歐問。
“恰恰相反,我怕我的後代隨著時間忘記過去的歷史和教訓。”阿拉貢看向她,“我想說……如果我的後代日後冒犯了你和精靈族,或者變成壞人,不用因為顧忌我的感受而手下留情。”
伊蒂歐睜大了眼睛。她知道阿拉貢為人正直,但沒想到他會正直到如此地步。
“你、你對自己的後代都這麼不留情面?”她磕磕巴巴地說。
阿拉貢被她的樣子逗得輕笑出聲,那笑容里能看出他年輕時的樣子。阿拉貢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伊蒂歐的頭頂。
“你和萊戈拉斯心太善良,我不怕你們傷害我的後人,我只擔心他們會傷害你們。”他說,“我年事已高,今天之後,我們恐怕沒有見面的機會了……我只希望你們一切都安好。”
……
伊蒂歐一行騎馬進了剛鐸,這個倚山而建的白色輝煌之城,此刻四處都充滿陰鬱低落的氛圍,一路上都有平民在哭泣悲傷。
伊蒂歐被引入側殿,遠遠地,她看到一個纖細修長的身影,和那頭淡金色的長髮,是七年未見的萊戈拉斯。
七年前,萊戈拉斯帶著一小隊密林精靈離開了森林,獨自選擇了一個離剛鐸比較近的地方,自己當了領主。
他們並沒有多說什麼,伊蒂歐去見了阿拉貢最後一面,蒼老的人皇平靜地閉著眼睛,仿佛僅僅只是睡著了。他的兒子們和媳婦、孫子都在哭泣,阿爾溫卻靜靜地佇立在一旁,她身上的黑紗隨風飄動,她那張漂亮絕美的臉龐上沒有血色,也沒有眼淚,她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阿拉貢。
盛大的葬禮過後,全國會哀悼一個星期。
葬禮結束後,伊蒂歐看見萊戈拉斯站在城堡的天台上,伊蒂歐緩緩地走了過去,萊戈拉斯正眺望著遠處,他輕抿著嘴唇,藍色的眼眸注視著遠方大地。
伊蒂歐沒有說話,他們站在一起,注視著遠方。
“有的時候,我真的希望自己不是永生的精靈。”過了一會,萊戈拉斯輕輕地開口,“這些年來,我目送著那些過去的朋友們一個一個的離開,我終於明白,永恆是禮物,也是詛咒。”
伊蒂歐的嘴唇蠕動,她知道萊戈拉斯一百多年前和護戒小隊結下的深刻友誼,她沒經歷過,所以不懂,但她知道他心底的難過。
“你還有我。”伊蒂歐說,“你還有我們的父親。我們絕對不會離開你的。”
萊戈拉斯沒有說話。
過了半響,他開始輕輕的呼吸。
“關於這件事情,我已經想很久了。”萊戈拉斯說,“伊蒂歐,我……已經對這個世界感到膩煩了。”
伊蒂歐緩緩地睜大眼睛,她側過臉看向萊戈拉斯,萊戈拉斯卻仍然注視著遠處,似乎在逃避她的目光。
“你……”伊蒂歐預感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那讓她的聲音開始顫抖。
“我想要西渡,離開中土。”萊戈拉斯垂下睫毛,他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