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
洛基和海姆達爾之間應該不存在什麼友誼。而且恰恰相反,他曾經為了實現自己的大業而用奧丁的權杖將這個男人凍起來過,更是在這一年中都躲避他那‘鷹眼’的注視。在盡職盡責的海姆達爾眼中,可能他就是一個麻煩鬼吧。
索爾正在笑著和海姆達爾說些什麼,索爾很高興他找回了洛基。和往常一樣,海姆達爾淡淡地聽著,偶爾才會給個簡短的回應。那雙金色的眼睛緩緩轉動,最後對上了洛基的目光。
“你的魔法有所長進。”海姆達爾說,“能逃避我這麼久的人並不多。”
這句話談不上指責,甚至有一種海姆達爾少有的調侃感,洛基聳了聳肩膀。
“謝謝誇獎。”他說。
“海姆達爾,我們著急,先走了。”索爾說。
他向洛基伸出手,洛基翻了個白眼,還是伸手扶住了索爾的後背。索爾快速地轉動錘子,然後向前擲去,兩人騰空而起,錘子帶著他們飛向天空。
洛基低下頭,在呼嘯的風中,他看著那熟悉的彩虹橋,阿斯加德的城鎮……他們從城市上空飛過,最終,他們來到了金碧輝煌的大殿只上。洛基閉上眼睛,他深深呼吸著。這個地方和過去一模一樣,毫無變化。這裡承載了太多他過去的感情,那些無處安放的恨意、怨艾、愧疚……還有那夾雜著複雜情感的愛。
他們落在大殿上,他們向著王的寢宮走去。索爾在前,鮮艷的紅色斗篷在洛基的眼前飄蕩,洛基心不在焉,他側過臉,遠遠地,他看到大殿深處的金色王位,靜靜地屹立在落日的光輝中。
在第一瞬間,他想起的並不是篡奪王權的野望,而是過去那個優雅端莊、站立在王位邊的女人……那個可能是在這世界上唯一一個不圖回報,真心愛他的人,他的母親。
最後一次見面時,他身處牢中。他讓她失望。
他對她說,你不是我的母親。
那是也洛基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除了你自己,你好像已經把所有的人都看透了。”
此時此刻,走入這個宮殿,過去的一切都在洛基的眼前湧現,他仿佛再次看見了母親弗麗嘉泛紅的眼睛,還有她消失前,難過的聲音。
洛基垂著的睫毛輕顫,他開始後悔,他本不應該再踏入這個地方,他簡直想掉頭離開——
已經來不及了。
洛基聽到索爾的腳步變緩,他知道他們已經進入了奧丁的寢宮。原來,這裡是屬於奧丁和弗麗嘉的。洛基抬起頭,他本以為自己會看到那個白髮卻沉穩精神抖擻的男人站在陽台邊,俯視著他的領土。事實上,奧丁的確在陽台邊,只不過是在躺椅上。
奧丁的身體沐浴在落日的夕陽下,那層淡淡的橙光為他雪白的頭髮與鬍鬚增添了一絲溫暖的顏色,他閉著眼睛,就好像一個普通的老人,蒼白、虛弱。看不出他曾是一個叱吒風雲的王。
索爾的呼吸在顫抖,他無聲地放下錘子,他屈膝跪在奧丁的身邊,輕輕地撫上老人布滿皺紋的手背。
“……父親。”他低聲說,“洛基回來了。”
奧丁的眼皮輕顫,他緩緩地睜開眼睛,先是看向索爾,又抬起頭,費力地向後看去——洛基知道他在找自己,於是他緩緩地走上前去。
洛基是怨恨奧丁的。
他恨奧丁的謊言,明明能夠繼承王位的本就只有索爾,奧丁卻在年幼時對他們說,‘你們生而為王’。他恨奧丁對索爾的偏愛,而讓自己看起來如此可有可無。他甚至可以殺入自己真正的種族——霜巨人的星球,他可以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就只是為了奧丁的一句認同。
就連這種微小的願望,也無法實現。
洛基走近奧丁,洛基記憶里的奧丁似乎永遠都是高高在上、將一起把握在手中的君主,多於父親。可是現在,這個他既敬畏又怨恨的老人如此虛弱地躺在這裡,不見過去的榮光。洛基本該覺得痛快,可他沒有。
他緩緩地屈下膝蓋,黑色的長袍垂在地面。他沒有說話。
“……洛基。”奧丁說,“好久不見,孩子。”
洛基垂著睫毛,他微抿薄唇。
“陛下。”他道。
洛基能夠感覺到老人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頭頂,那目光仿佛在無聲的嘆息。
“索爾。”奧丁道,“去把我的權杖拿來。”
“您要做什麼?”索爾奇怪地問。
“好不容易你們都在,”奧丁說,“我總不能讓你們一直跪著,與我聊天吧?”
索爾去取來了奧丁的權杖。奇怪的是,原本已經軟弱無力的老人,在握住那權杖的一剎那,仿佛恢復了些許精神,他甚至能夠撐起自己,站了起來。
“走吧,兒子們。”奧丁說,“陪我在這宮殿裡逛逛。”
洛基因為那稱呼而睫毛微顫,他站起身,看著索爾一臉擔憂地皺著眉毛,陪著奧丁走出寢門,洛基悄無聲息地跟在他們的身後。
空曠偌大、比山還要高,還要偉岸的黃金宮殿裡,除了站崗的侍衛,就只有奧丁森的三個男人,顯得有些空曠寂寥。奧丁拄著權杖,原本他的權杖是征戰沙場的利器,也是象徵地位的表示。每一次權杖點地,都會讓敵人心驚膽戰。可是現在,可能因為主人已老,就連權杖那隨著奧丁步伐而一步一點的聲音,也顯得蒼老無力了很多。
“曾經,你們母親在的時候,我還沒有什麼感覺。”奧丁說,“如今她逝去了,我才發現這宮殿如此的冷清落寞。”
索爾而洛基都沒有說話。索爾注視著奧丁的側臉,而洛基看著他的背影。
“我年輕時曾經是一個好戰的帝王,我曾經以為,證明自己是一個有能力的君主的方式,就是不斷地征戰,讓更多的國家臣服。”奧丁輕輕地說,“於是我的欲望不斷地膨脹,我帶回了無數的金銀寶藏,建造了這金碧輝煌的宮殿,我讓阿斯加德的威名在四海飄揚……過了很久很久之後,我才發現,我錯了。”
“一個明智的國王,並不是用他征戰了多少地方來衡量他的能力。而是看他是否能夠守得住國家,讓人民安居樂業。”奧丁說,“身為國王,並不代表我便能以此來宣洩自己的欲望,而是恰恰相反——作為國王,我要做的更應該控制自己,壓縮自己的願望。只有將國家放在自己之前,這樣的國王,才是合格的。”
“您已經做得很好了。”索爾急切地說,“阿斯加德的人民能夠安居樂業數千年,都是您的功勞。我們需要您,父親。”
奧丁停下步伐,他緩緩地轉過頭,抬頭看向比自己還要高的兒子。
“但我卻不可能永遠都在。”奧丁的聲音是睿智的,也是溫和的,“如果失去我之後,你們不能保持阿斯加德的和平生活。那麼,你也不是合格的王位繼承人。”
“我的確不是。”索爾說得乾脆,“我深知這一切,所以更需要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