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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千語道:“我就說你怎麼會知道我在Q城,你就是用盆吃飯!我來Q城的契機也是因為盆姑娘給我留言勸我出去散散心。剛才我想起來很早前我發過一條微博,配圖是坐在昨晚海邊那一片燒烤攤,大意是說Q城很美,海鮮和啤酒都很棒,能驅散所有的不開心。我都忘記了但這觀念卻在我腦中潛移默化我的行為。”
張靜欣進入到喝湯環節:“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我註冊了一個小號默默關注你,將你的微博翻了個底朝天,然後千方百計猜你心思怕你想不開千里迢迢來這兒找你?”
陳千語:“被你這麼一說怎麼感覺我那麼自戀?”
張靜欣笑道:“雖然你問了無數次,但為了我的清白我還是再告訴你一次吧。”
……什麼叫為了你的清白啊!這種清白能不能不要啊!
張靜欣放下湯碗道:“其實這次我來Q城是為了翠明樓。”
翠明樓陳千語自然是聽說過的,算是Q城當地做魯菜的老館子。近年來老一代退下去了換新一輩掌事上來,不僅沿襲翠明樓的傳統,更在其基礎上創造了很多創意新菜色,近期生意格外火爆。這家店也在陳千語的食單之中,幾年前吃過一次印象深刻,這次來還沒來得及再去品嘗。
張靜欣道:“我也是開創意菜館的,身為老闆和主廚自然需要經常遊走各地吸取各方美食精華和靈感,以備新季菜單。”
“所以你來Q城是為了到翠明樓找新菜靈感?”
張靜欣:“如果你硬要覺得我是跟蹤你來的也行,我不介意。”
“嘿,你個小鬼,總占我便宜你合適嗎?既然如此還等什麼,翠明樓走著啊!”
“……現在?”
“當然現在,你吃飽了已經?”
“不餓。”
“我還有點兒餓,被你一說更想去嘗嘗鮮了。走吧張老闆,就當陪我,我請客。”
“您都破產了還請客,別了,我可不真占你便宜。既然陳老師想吃就去吃吧,我也好早些收集素材。”
兩人都走到翠明樓門口了陳千語還在磨磨唧唧關於誰請誰的問題,張靜欣就當她空氣,去門童那邊拿了號:“不是飯點還要等位,生意真不錯啊。”
“還得等8桌……”
正說著,身後來了一批旅行團,導遊去和門童說了幾句,表情不太好,回過頭問團員們:“翠明樓需要等位,所以現在啊有兩種選擇,一種就是我們懶得等了,隨便找家館子填飽肚子就好。另一個提案是今天咱們就跟翠明樓耗上了!非得吃他們家不可!”
團員們紛紛響應一定要吃到翠明樓不然白來Q城,於是導遊就去拿了號,包廂坐不下,有幾對遊客自告奮勇坐大堂里進食即可。
陳千語道:“好嘛,來得真是時候,幸好沒在他們之後,不然得等到猴年馬月。”
等了半個多小時兩個人就進去了。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魯菜身為中國四大菜系之一,以炸、熘、爆、炒為主,菜香湯鮮火候嚴謹。豐富的蔬菜和海產讓魯菜菜色變化多樣,廣受歡迎。陳千語和張靜欣點了春韭芙蓉蛋、奶湯鯽魚、太極豆腐、小蘇肉和風味五香香腸。這些都是魯菜中的名菜,有著傳統魯菜滋味卻又融合了新鮮元素,入口頗有驚喜且回味流長。
張靜欣依舊每道菜沒有多吃只嘗一口,陳千語細細品味菜品中各方變化,兩個人在喧鬧的大堂中進食,竟一句話都沒說,十分安靜。
“真是沒來錯地方。”張靜欣放下筷子稱讚。
“張老闆對花前月膳新品有了構想?”
“有些想法,但總覺得還不夠……總覺得漏了什麼關鍵性的地方。”
兩人正說話,服務員走了過來客氣詢問,因客人太多是否介意拼桌。
反正她們也差不多吃完,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於是答應了下來——看來後來的食客被那一幫旅行團堵著餓夠嗆。
拼桌的是一位獨行的姑娘,她將大旅行包放入桌下的衣簍里對她們二人笑笑,喚來服務員,只點一道菜——油爆雙脆。
服務員一聽,表情有些微妙:“不好意思,小姐,做這道菜需要預約的。您有預約嗎?”
“我沒有預約,只是聽說Q城只有翠明樓肯做這道菜,想來碰碰運氣。”
服務員請她稍等,她去後廚問問。
服務員走了,陳千語對張靜欣道:“我們居然忘了還有油爆雙脆這道菜。”
張靜欣喝口茶說:“菜單上沒有它。”
“也是。這道菜極其考驗廚師火候又費材料,所以價格偏高,有些食客不明就裡容易抱怨,屬於吃力不討好的菜式,難怪沒多少館子肯做。”
拼桌的姑娘插嘴道:“不好意思打斷二位,聽起來你們對菜品很有研究,可知這Q城內除了翠明樓哪兒還能吃上正宗的油爆雙脆?”
陳千語:“我們也不是Q城本地人,但說起做魯菜的館子Q城內也只有翠明樓和百家食堂兩個館子肯做正宗的油爆雙脆了。百家食堂的我前年吃過,火候差點,老得難下咽。”
拼桌的姑娘聽完陳千語的話顯得很失落,但服務員回來卻帶給她好消息:“今天正好我們的主廚來了,小姐想吃這道油爆雙脆也是可以,只是價格上需要商量。”
拼桌姑娘堅定道:“錢不是問題,我只要吃到它!”
雙方商定好了價格服務員走了,拼桌的姑娘興奮而期待。張靜欣和陳千語對視一眼:“是不是今天唯一一份油爆雙脆的名額已經沒了?”
“沒事。”陳千語道,“只要菜上來了,我一眼看過去就知道火候如何菜值不值得我們厚臉皮再去點一份了。”
半個多小時之後油爆雙脆上桌。
這油爆雙脆烹飪過程非常短暫,用熱油爆炒十多秒便能出鍋,耗時的地方在前期刀上的功夫。
雙脆是豬肚和雞胗,需要用五六個豬肚只取肚尖最嫩的那處;十幾個雞胗去掉老皮,連同外面的薄片也一同去了只剩指甲大小的內里嫩肉——這就是費料的地方。隨後將其切成jú花狀已便受熱均勻,出鍋時視覺上也頗為美觀。最難之處便是入熱油爆炒的火候,多一分太老,少一分太生,都不慡口。這道菜在道上被譽為廚師火候掌握的試金石之一,在著名的《隨園食單》和《雅舍談吃》中對其都有高度評價。
陳千語看對面那盤油爆雙脆金黃蘇脆很是美觀讓人垂涎,可……好像老了一些?
拼桌姑娘將雙脆入口後,久久未語,隨後竟流下眼淚。
“你沒事吧……”陳千語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落淚,從包里拿出紙巾遞給對方。
張靜欣看一眼她拿在手裡的紙巾包面被眼線筆劃了好幾道……不知送給別人擦眼淚的紙上有沒有被眼線筆禍害,別人家擦完臉上多兩道黑黑的淚痕。
拼桌姑娘道謝,陳千語急道:“不好意思別怪我多嘴,姑娘我特別想知道你這眼淚流的是什麼意思?是太好吃了給感動的還是太難吃了給噁心的?”
拼桌姑娘都被她這問話給逗笑了,將眼淚擦乾淨緩了緩情緒道:“其實不算難吃,在我吃的所有油爆雙脆中算是上品,只是和我爸爸做的還差一些。”
“你爸爸做的?比上品還棒?”陳千語雙眼放光,“去哪裡可以吃到你爸爸做的油爆雙脆?”
張靜欣看不下去了,拍拍陳千語:“誒誒,冷靜點兒,氣質。”
拼桌姑娘搖頭:“沒機會了,哪兒也吃不到,我爸爸去世很多年了。”
“……”
拼桌姑娘說她走遍了整個S省,吃了無數道油爆雙脆,大到知名餐廳小到街巷小館只想要找到爸爸的記憶,可惜,翠明樓是最後一站,她依舊沒有找到。
她是為了彌留的母親來找尋記憶中的美味的。
她媽媽病重,醫生也說只剩下最後一兩個月的生命。媽媽病了很久,家人雖難過但也只能釋懷。媽媽最近身體越來越不好,卻念起死去多年的爸爸。她爸爸是魯菜系有名大廚,早年一道油爆雙脆頗受業界好評。她記得很小的時候吃過一次爸爸做的油爆雙脆,口感至今難忘。
媽媽臨終遺願就是想再吃上一次爸爸做的油爆雙脆。她知道爸爸親手做的油爆雙脆已是不可能,但偌大的中華大地肯定會有相似的口味!
於是她背上行囊尋訪各地,但這一個月來愈發失望。算算日子也該回去送媽媽最後一程了,翠明樓最為最後一站讓她徹底絕望。
拼桌姑娘說完後道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你們說這些,很抱歉,大概是憋在心裡太久……也該放下了吧。謝謝你的紙巾,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