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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腿,在疼痛和暈眩中奮力地呼吸著。他的皮膚被斷裂的腿骨刺穿。他的腿從膝蓋往下可能有好幾個地方都折斷了,此時正以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崔斯坦盯著他的腿,感覺膽汁在往喉嚨里涌。他看到了血,他的腿泡在血泊里,周圍是大片大片的鮮紅色。
恍惚間,崔斯坦聽到其他球員在大喊,隊醫匆忙跑到他身邊,他還看見了傑瑞德陰鬱的臉。儘管他不用看傑瑞德的臉色也知道自己傷情很不樂觀。他受過很多次傷,但沒有一回能跟這次相比。
崔斯坦看著天空,雙眼因為疼痛而泛起淚花,他被放到了擔架上,然後被抬出了球場。
球迷們以掌聲送他離場。
崔斯坦死死地閉上眼睛。在內心深處,他知道這是大家最後一次為他擊掌。崔斯坦一點也不意外。在他身上,好事從來不長久。
劇烈的疼痛漸漸奪走了他的意識,在陷入昏迷的那一刻,崔斯坦竟然有些開心。
崔斯坦醒來的時候, 他左腿上打著石膏,正躺在一間素淨的病房裡。崔斯坦有點意外,因為他感覺不到疼痛,接著他想到了,這大概是止痛劑起了作用。
“你感覺如何?”
崔斯坦轉過頭,看見傑瑞德站在旁邊。“直說吧,到底有多糟?”
傑瑞德看了看在門口徘徊的加布里爾,又看了看崔斯坦。“你左腿的脛骨和腓骨有多處骨折。醫生對你的腿進行了手術修復,但是……”
“但是我的腿還是廢了。”崔斯坦說。
“沒有廢,”傑瑞德非常肯定地說,“你的腿會痊癒,只是……”
“只是我再也不能踢球了。”
過了很長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崔斯坦差點笑出來。他為了參加世界盃復健了好幾個月,結果在痊癒以後的第一場比賽里,他竟然又受傷了,還是這種徹底毀掉他職業生涯的重傷。
“重回賽場的可能性還是有的。”傑瑞德說。
崔斯坦笑了。“對,可能性是有的。但就算我能踢,也不可能恢復到從前的水平了,對吧?”
傑瑞德抿了抿嘴。“不要這樣全盤否定自己。人和人的情況不同。我認識一個球員,他在受傷以後做了一年的高強度理療,現在已經重新歸隊了,身體也沒有出現任何問題。但是你的情況……很難預測。你的腿骨多處斷裂,骨碎片太多,骨折移位的程度也很嚴重,這兩個原因讓你的傷勢非常不穩定。你腿部的肌肉、肌腱和韌帶也出現了大面積損傷。你很快就能重新走路,但這條腿能恢復到什麼程度我們也不清楚。而且不管你癒合得多好,如果繼續踢職業比賽這麼高強度的賽事,這種傷始終都是隱患。”
“沒錯,”崔斯坦說,“就算痊癒了我也是個殘次品。我跟切爾西的合同快到期了。你說誰願意要一個玻璃人?我的股溝在半年裡傷了三次,好不容易養好了,這才上場比賽又受傷了,還是可能會影響到整個職業生涯的重傷。搞成這樣,我至少有一年不能比賽,頂級俱樂部不可能冒著風險招募我,可是我也不會去中游俱樂部里踢球的。”
“不管怎麼說,你現在還不需要操心這些事。”傑瑞德嘴上說得好,但崔斯坦知道,他其實同意自己的說法,“你需要好好休息。加布,我們走吧。”
“你先等我一下。”加布碰了碰傑瑞德的手腕。
傑瑞德嚴厲地看著他。“別惹我的病人生氣。”
加布笑了笑。“這個我可沒法保證,你先出去吧。”
等到傑瑞德離開之後,加布里爾關上門,轉身看著崔斯坦。
“行了,你可以開始幸災樂禍了,”崔斯坦閉上眼睛,疲憊地說道,“你肯定覺得我變成這樣都是自找的。”
“我倒希望我可以幸災樂禍。反正如果受傷的是我,你肯定會在旁邊說風涼話的。”
崔斯坦笑了,“所以你是想說你真的在乎我嗎?我好感動啊,加布。”
“啊!”加布里爾挫敗地喊了一聲,“你這個人為什麼總是這麼難搞?”
“那就趕緊滾吧,別來煩我。你沒看見我忙得很嗎?”
“行,我走。你就在這兒自怨自艾到死吧。”
崔斯坦睜開眼睛瞪著加布,“行了,有屁快放。”
“別這麼輕易就放棄,”加布里爾皺著眉,但聲音卻很平靜,“骨折是挺煩的,但你的傷可能會更嚴重。比如說如果你傷了脊柱,今後就不能走路了。你相信我,癱瘓更可怕。我受傷的時候,醫生認為我別說踢球,連路都沒法走了。但是我從來沒放棄過,現在不是也恢復了嗎?”
“是,你比我堅強比我厲害,老掉牙的話就別說了,趕緊滾吧。”崔斯坦的聲音似乎有點哽咽,他羞憤欲絕,瞪著加布的眼神更凶了。
加布里爾抿緊了雙唇,他低聲說了句什麼,然後離開了。
門關上之後,崔斯坦閉上了眼睛。
加布說得倒容易。他受傷的時候有傑瑞德守在身邊,他握著加布的手,把加布抱在懷裡,直到他好起來。崔斯坦的身邊沒有一個人,他也不需要任何人。
崔斯坦把臉埋進枕頭裡,鼻間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他的眼眶濕了。但是他的腿畢竟斷成了好幾截,而且從此就要徹底告別綠茵場了。這個理由足夠讓他哭一場了吧?
插pter 27
他既不是崔斯坦的親屬,也已經不是他的理療師了。像他這樣的人去醫院看望一個球星,能見到本人比登天還難。
扎克在醫院大廳里張望著,他又撥了一次傑瑞德的電話,結果還是被轉到了語音信箱裡。
“扎克?”
扎克抬起頭,加布里爾的出現讓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些。“他怎麼樣了?”
加布里爾奇怪地瞅了他一眼。“你是來看崔斯坦的?”
有這麼不可思議嗎?
“對啊,”扎克想好好回答,但說話口氣卻有點沖,因為他不知道加布對他和崔斯坦的關係了解多少,“他還好嗎?”
加布里爾做了個鬼臉。“嘴還是那麼毒,人還是那麼難伺候。但是……呃,你已經看到他的傷了,是吧?”
扎克僵硬地點了點頭。他怎麼可能沒看見?崔斯坦受傷的時候他正從唐娜家裡出來,雖然錯過了直播,但他接到了驚慌失措的尼克打來的電話。之後,他立刻去網上看了比賽錄像。
“他的傷口看起來很嚇人。”扎克的嗓音有些沙啞。作為一個理療師,他接觸過不少重傷患者。但眼睜睜地看著崔斯坦的腿斷成幾截,看著斷骨刺穿皮膚,血流得到處都是,這些畫面不僅讓扎克感到痛苦,更在他體內引起了難以遏制的怒火。
“他的傷近距離看更可怕。”加布里爾的臉色有些不太好,“我們隊有好幾個人都吐了。我也見過骨折的腿,但和崔斯坦的根本比不了。英足總已經取消那幾個傻逼的參賽資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