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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顧禾?」
顧禾不只知道他為什麼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但他下意識覺得有點不妙,所以沒應聲,只遲疑著往後退了一步。
那男人眼睛突然亮了,有些激動地站起身來:
「就是你,你跟你妹妹長得好像。你別怕,還記得我嗎?」
說著,男人想去拉顧禾的胳膊,卻被他反應很大地甩開了。
「別啊孩子,我當年是做錯了,我也有悔,不該喝那麼多酒還開車。你看我蹲了幾年牢出來,工作沒了老婆孩子也沒了。出來之後我就很想跟你們家人道個歉,但實在聯繫不到,只能在這賣賣花。你妹妹的墓我有天天去掃,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顧禾看著他,眼前突然閃過一些畫面,接著人就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額角也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你別說了!」
顧禾看那男人又想過來抓他的手,於是往旁邊躲了一下。但也不知道是沒站穩你還是如何,顧禾身子一歪,摔倒在了地上。
「小心點小心點,別怕我啊。」
男人這就過來想扶顧禾起來,嘴裡還絮絮叨叨說著:
「不過還好,你家有兩個娃,你媽媽還有個盼頭。話說回來,嘖,你跟你妹妹真像,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聽了這句話,顧禾像是受了刺激,他重重地推了一把那男人,而後紅著眼睛起身一把拽住他衣領。
他像一頭髮怒的小獸,惡狠狠咬著牙問:
「你他媽睜大眼睛看清楚,我跟她,像嗎?」
那男人被他嚇到了,一時沒敢說話。顧禾見他沒反應,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戾氣,忽然就一拳砸了過去:
「像嗎?!!」
一老一少在那對峙著,周圍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有人不了解前因後果,隨口一問,就被隔壁賣花的攤主聽見了。那人磕著瓜子,嘖嘖兩聲:
「那男的十幾年前醉駕,撞死了一個小女孩。坐完牢後覺得過意不去,在這擺了個攤賣花,隔三差五就去給那小女孩掃墓。那小伙子好像是當年小女孩的哥哥,我覺得那男的認錯態度也夠誠心了吧,換個人出來後早就逍遙去了,哪還記得他們。就這你看,還揍人呢,多少有點不知好歹了。」
聽者點點頭:「確實。」
圍觀者的評頭論足總是如此輕易,這幾句話飄到了顧禾耳朵里,少年眼裡泛著血絲,聲音有點啞,他轉頭問那些人:
「你們的意思是,我還應該跟他說謝謝是嗎?謝謝他對自己的過錯有懺悔心,謝謝他還能記得我妹妹?怎麼,要不要我再跪下來磕幾個頭啊?」
那人被他這樣質問,啞了聲,但還是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
顧禾不跟他計較,他深吸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
他手有些抖,知道自己的狀態很不對勁,所以往後退了幾步。
下一秒,有人從後面走來,安撫似的拍拍他的肩。
顧蘭把墨鏡取下來,露出來的面容雖然精緻依舊,可眼角到底泛出了細紋。
她撩了一下自己的波浪捲髮,隨後將墨鏡裝進大衣口袋裡。這個女人個子不高,但氣場足夠強大,足夠把兒子護在自己的身後。
她語氣沒帶什麼情緒,理智又冷靜:
「你不是在彌補我們,你只是在安撫你自己的良心。」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人的臉,現在也不想多看一眼:
「如果你真的想補償我們些什麼的話,那就麻煩你一輩子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女兒的墓不必你去掃,我覺得她看見你也不會高興。」
「還有。」
說到這,顧蘭頓了頓,她看了身後的顧禾一眼,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抿抿唇,道:
「我兒子他很好,他跟妹妹,一點也不像。」
顧禾聽見這話,不自覺蜷起了手指。
他低著頭,不知道事情最後是怎麼結束的,只記得自己跟在顧蘭身後走了幾步,之後就隨便找了個藉口回到車上待著。
他一直在發呆,等到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家裡了。
顧禾沒有像平時那樣笑,加上心情不好,人就顯得有點陰鬱。但他還記得跟顧蘭說一聲:
「我先回房間了。」
顧蘭點點頭,看著他的背影,覺得有點陌生。
她今天好像察覺到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之前顧禾發怒的樣子她看在眼裡,那時的顧禾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狼,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兇狠的煞氣。
這跟平時顧禾表現出來的溫順模樣實在太不一樣了,甚至可以說截然相反。
顧蘭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離顧禾很遠,遠到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她的直覺告訴她,顧禾有點問題,這個問題可能被顧禾瞞了很久,可能嚴重到已經影響到正常生活的地步,但是顧禾瞞得很好,誰也不知道。
她的孩子,究竟一個人在承擔著什麼呢。
房間裡,顧禾倒在床上,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以前偶爾就會這樣失神,時常不知自己做了些什麼事。
他揉揉自己的頭髮,手慢慢撫上自己心口。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又漫了上來,他艱難地呼吸著,努力讓自己別被負面情緒控制。
他有什麼資格對那個男人發脾氣呢,明明當年的事,他也有責任。
顧禾以前總會如此,他時常睡不好覺,會夢到一些不好的事,一閒下來就會控制不住自己,陷入一輪又一輪的自責恐慌和無措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