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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如果說高中生活給我健康、純潔、明朗、向上的一面的話,北大生活則給了我深刻、豐富、成熟的一面。
夢:在這篇文章中到處洋溢著非常幽默的語言,我想這也是它受歡迎的重要原因之一,你自己在寫作或者在回憶的時候會不會經常笑起來?
孔:我寫的時候倒沒怎麼笑,但是我平時跟別人聊天的時候經常會笑。因為好玩的事兒太多了,直到我寫完文章,好多人還繼續給我提供細節,說那個事兒你還沒寫呢。
夢:當然,我想如果只是憑著幽默的話,你的文章肯定不會受到那麼強烈的歡迎,那麼你想通過文字寄託或者傳達什麼呢?
孔:比如余杰,我覺得他分析得很好,他從文章當中就讀出了幽默背後的傷感。我覺得他看文字的功夫是很深的。他說:“老孔的文字背後其實是有一種傷感的,也就是說寫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實際上是說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時候,那種風光不再。在追憶的時候,其實那個東西不可再現了,再也沒有了。”其實有一些很有眼光的讀者讀了我的書,就能發現問題,發現孔慶東所寫的美好的事情為什麼都集中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其實這樣的讀者是真正的讀者,能明白這樣的文章所寫的內容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但不是寫於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這就是一個問題,為什麼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到了新世紀的時候,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卻能放射出這樣的魅力。
夢:你的答案是?
孔:當我們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親身經歷這此的時候,沒有感到它的可貴,當失去的時候才覺得它可貴,也就是說當我們國家大規模地進入市場經濟時代,特別是現在進入全球化時代的時候,當我們高速地向某一個目標前進的時候,我們不知不覺地就丟失了很多寶貴的東西。當我們把過去那個時代即使是很平常的東西拿出來再重溫一下的時候,就會覺得那些東西是閃光的。很多年輕讀者、大學生、中學生,他們羨慕我所寫的文章中的那種境界、那種生活方式,覺得無憂無慮,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關鍵是在於目前的人們有憂有慮,生存壓力太大了,一個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要考慮工作,就要考慮將來的謀生之道,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殘酷的時代,從某種意義上講是一個浮士德的時代。就是說我們被迫為了某種進步和魔鬼簽訂了一個條約,我們最後可能會獲得進步,我們會買房子買車,辦自己的公司,所有的理想都可能會實現,但是我們同時把一些最美好的東西抵押給了魔鬼。
夢:在你概念的中,魔鬼指的是什麼?
孔:這個魔鬼是人們心靈深處的一些欲望,這些東西是我們不知不覺就實現了的。比如說我們今天的生活水平的確是大幅度地提高了,這是事實,我們不能說這個時代不好,或者說進步是不對的,現代化是不對的。不能這麼簡單地看,現代化是對的,人應該由貧窮走向富裕,這也是對的,但是要考慮代價。我們人文學者、人文知識分子要考慮的就是這個社會進步的代價是什麼。
夢雪訪談錄(4)
夢:你覺得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與九十年代的校園以及學生最大的不同在哪裡?
孔:生存壓力,還有一個是靈魂缺席的問題。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由於沒有這麼巨大的生存壓力,所以人們更多關注的是精神方面的問題、靈魂方面的問題。大家每天說哪兒辦個什麼畫展,哪哪兒有什麼音樂會啊,咱們去看,或者聽說明天要來一個什麼行為藝術,或者要去擠著買電影票看世界優秀影片回顧展,這些事兒特別能引起人們的興趣,這些事是人們關注的焦點。而現在的學校里都是實用的東西,考托福,考電腦,都是奔著生存去的。現在這個時代人們每天提倡個性,其實恰恰是沒有個性。對於學生來講,我覺得要增強靈魂方面的素養也好、修養也好,生存壓力不能迴避。我對學生說我不反對你們去打工賺錢,但我認為不要賺太多錢,要計算一下,你要投入時間的本身的代價。因為人到25歲以後,就沒有興趣再好好讀書了,所以在25歲之前應該好好地把該讀的書都讀了,比如說巴爾扎克你不喜歡,不喜歡也要讀,就跟吃飯一樣,這東西是營養,必須要把它吃下去。
夢:那麼往前看,學生們是否有一天能從這種非常現實的物質追求當中回過頭來,像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那樣注重精神生活呢?
孔:人類各種文化的發展有點兒像風水輪流轉似的,它不一定是直線上升的。目前是因為我們生存壓力大造成的,但是生存壓力不會老這麼大,經過一段時間,它不見得會減輕,但我是一個比較樂觀的人,我想它會進入到一個更高層次的階段,就是我們在生存方面比過去的層次更高、更安全、更可靠,那麼我們就有更充裕的時間來追求精神方面的東西了。
心存世故一慶東:我看孔慶東
文 / 紫鈺
初識孔慶東此名,自是因為炒得火熱的《47樓204》,不過我買書一向是思想性的具多些,此事也就過去了。那日在書店又看到此君大名,卻是一散文集《黑色的孤獨》,在買與未買間正徘徊時,看到了他寫余杰的文字,不由受惑,遂搬至家中。
我之讀書,是交叉式的,一向是讀一個人的一部分文字後放下,然後去讀另一個人的一部分文字。過一段時間後,再去撿來第一個人的文字續讀下去。概因我性格不定,讀誰的文字,就易受此人風格影響,往往連情緒也變得和所讀文字反映出來的特性相近。用交叉類讀法,一目十行下去,可把影響減至最低度,能更客觀地汲取人家文字表述中對我有益的地方。散文本是沒有什麼連貫性的,這個方式也就很好地堅持了下來。
但讀孔慶東的文字,對我是個例外。買回去之後,一夜之間,他的散文集已讓我幾乎翻完。讀後給我的印象,與余杰的天真不同,此君很有入於世的從容。你看他的文字,不以晦澀故作深沉,又沒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意思,非常明白曉暢,談的話題呢也是生活中有可能遇上的問題,要不就是大眾觀注的焦點,這就把讀者群儘量地擴大了。他的文字又用了幽默做外衣,不知不覺讀下去了卻還未覺。這樣他的文字就有了最大流行開來的因素。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字需求,在文字市場化這點上,他做得極成功。
但除了少數篇章,他的文字並不能給人多大的啟迪,引發思想多深的共鳴。沒有,他文字的閱讀快感,就在於讀時的過程。反正我讀了大半部書後,留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對少時下棋的一番總結:“十八樓的棋風,不是教認怎麼去戰勝別人,征服別人,而是教人怎樣與別人交流喜怒哀樂,怎麼與別人和睦相處,怎麼保持快樂的生命狀態。”世事洞明皆學問,生活的藝術是最深奧的。從少時下棋這廝得出這樣的結論,有了這類的體悟,他文字的走向儘量通俗化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但你不能說他是浮淺的,他的智慧,更是一種怎麼更好地融入生活的智慧。並且,他見解之深刻客觀,遠在余杰之上,這從他對老舍、魯迅及其他人文字分析中即可識得。有豐厚的學識為底,有獨特的思想作骨,他對一般意義文字的闡述,舉重若輕之下,就顯得氣定神閒,遊刃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