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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親歷戰場的恐懼感逐漸消退之後,另外一種情緒又浮現在馬謖的心頭。街亭之敗,他對諸葛丞相有著揮之不去的歉疚感,他不知道如何面對丞相;蜀漢這多年的心血,就是毀在了自己的手裡。但更多的,則是對王平的憤怒。他恨不得立刻就飛回西城,當著丞相的面將王平那個傢伙的頭砍下來。若不是他,漢軍絕不會失敗,街亭也絕不會丟!

    馬謖就是懷著許多複雜矛盾的心情踏上回本營的路。一路上,他不斷重複著噩夢,不斷地陷入膽怯與憤怒的情緒之中;他還要忍受著雍涼夜裡的嚴寒與飢餓————因為既無帳篷也無火種,酒和肉食就更不要說了。有時候他甚至不得不去大路旁邊的糙叢里,去尋找是否有散落的薯塊。

    當他終於走到漢軍本營所在的西城時,忐忑不安的心情愈加明顯。不過他的另外一種欲望更加強烈,那就是當眾痛斥王平的逃跑行徑,給予其嚴厲的懲戒。從馬謖本人的角度來說,這也是減少自己對丞相愧疚感的一種方式。

    當馬謖看到西城的城垣時,他並沒有直接進去,而是找了附近一家農舍,打算把自己稍微清潔了一下。這幾日的風餐露宿讓他顯得非常狼狽,頭盔和甲冑都殘破凌亂,頭髮散亂不堪,一張臉滿是塵灰與汗漬。他覺得不應該以這樣的形象進入城池,即使是戰敗者,也該保持著尊嚴。“戰敗”和“狼狽逃回來”之間有著微妙的不同。  

    農舍里沒有人,門虛掩著,屋裡屋外都很凌亂,鍋灶與炕上都落滿了塵土,常用的器具物品都已經不見了,只剩幾個瓢盆散亂地扔在門口。說明這家主人離開的時候相當匆忙。

    馬謖拿來一個水桶和一個水瓢,從水井中打來一桶清水上來,然後摘下頭盔,解開發髻細細地洗濯。頭髮和臉洗好後,他又找來一塊布,脫下自己的甲冑擦拭甲片上的污漬。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馬謖聽到聲音,站起身來,把甲冑重新穿到身上,戴正頭盔,用手搓了搓臉,這才走了出去。

    農舍前面站著的是兩名漢軍的騎士,他們是看到農舍前的馬匹,才會過來查探的。當馬謖走出屋子的時候,他們兩個人下意識地舉起了手中的刀,警惕地看著這個穿著甲冑的奇怪軍人。

    馬謖看著這兩名穿著褐甲的士兵,心裡湧現出一陣親切的感覺。他雙手攤開高舉,用平靜的聲音說:

    “我是大漢前鋒將軍、丞相府參軍馬謖。”

    兩名騎士一聽,都是一楞,同時勒住坐騎。馬謖看到他們的反應,笑了笑,又說道:快帶我去見丞相,我有要事稟報。”

    兩個人對視一眼,一起翻身下馬,然後朝馬謖走來。馬謖也迎了過去,才一伸手,自己的雙臂一下子被他們兩人死死按住。  

    “你……你們做什麼?!”

    馬謖大驚,張開嘴痛斥道,同時拼命扭動身軀。其中一名騎士一邊扭住他的右臂,一邊用歉疚的口氣對他說:

    “馬參軍,實在抱歉,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誰的命令?”

    “奉丞相之命,但有見馬謖者,立刻執其回營。”

    “執……執其回營嗎?”馬謖仔細咀嚼著這四個字的涵義……不是“帶其回營”,不是“引其回營”,而是“執其回營”。這個“執”字說明在漢軍的口頭命令中,已經將馬謖視為一名違紀者而非軍官來對待;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丞相的惱火。

    不過馬謖並沒有因此而驚訝,他相信等見到丞相後,一切就能見得了分曉。因此他停止了反抗,任由他們把自己反綁起來,扶上馬。然後兩名騎士各自牽起連著馬謖的兩根繩子,夾在他的左右,三個人並排一起向西城裡面走去。馬謖注意到他們兩個人的鎧甲邊緣磨損的並不嚴重,看來他們是屬於丞相的近衛部隊,並沒有參加直接的戰鬥。  

    “馬參軍,要是綁的不舒服,您就說一聲。”

    “呵呵,沒關係,你們也是按軍令辦事嘛。”

    騎士的態度倒是相當恭敬,他們也了解馬謖在丞相府中的地位,不想太過得罪這位將軍。馬謖坐在馬上,看著西城周圍凌亂的田地農舍,忽然問道:

    “對了,這周圍怎麼這麼亂,發生了什麼事情?

    “哦,這是丞相的命令,要西城所有的老百姓都隨軍撤回漢中。”

    “我軍要撤退了?”

    馬謖聽到之後,下意識地把身體前傾。

    “對,前方魏將軍、吳將軍的部隊都已經往差不多撤回來了。哎,本來很好的形勢,結果……呃……街亭不是丟了麼?”

    “哦……”

    馬謖聽到這裡,身體又坐回到馬鞍上,現在他可不太想談起這個話題。這時另外一名騎士也加進了談話,饒有興趣地說道:“聽說丞相還收服了一名魏將,好象是叫姜維吧?”  

    “對,本來是天水的魏將,比馬參軍你年紀要小,也是二十五、六歲。聽說讓自己人出賣了,走投無路,就來投奔我軍。丞相特別器重他,從前投降的敵將從來沒得到過這麼好的待遇。”

    馬謖聽在耳里,有點不是滋味。那兩名騎士沒注意到他的表情,自顧聊著天。

    “你見過姜維本人沒有?”

    “見過啊,挺年輕,臉白,沒什麼鬍子,長的象個書生。前兩天王平將軍回來的時候,營里諸將都去接應;我正好是當掌旗護門,就在寨門口,所以看的很清楚,就站在丞相旁邊。”

    聽到這句話,馬謖全身一震,他扭過頭來,瞪著眼睛急切地問道:

    “你說,前幾王平將軍回來了?”

    騎士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停頓了一下才回答道:“對,大概是四天之前的事情吧,說是從街亭退下來的。”

    馬謖心算了一下,如果王平是從漢軍斷水那天就離開的話,那麼恰好該是四天之前抵達西城。這個無恥的傢伙果然是臨陣脫逃,想到這裡,他氣的全身都開始發顫,雙手背縛在背後不斷抖動。  

    “他回來以後,說了什麼嗎?”馬謖強壓著怒火,繼續問道。

    “……我說了的話,參軍你不要生氣。”騎士猶豫地搔了搔頭,看看馬謖的眼神,後者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現在軍中都盛傳,說是參軍你違背節度,舍水上山,還故意排斥王將軍,結果導致大敗……”

    “胡……胡說!!” 馬謖再也忍耐不住了,這幾日所積壓的鬱悶與委屈全轉變成怒火噴she出來,把兩邊的騎士嚇了一跳。他們一瞬間還以為馬謖就要掙開繩索了,急忙撲過去按住他。馬謖一邊掙扎一邊破口大罵,倒讓他們兩個手忙腳亂了一陣。

    這時候已經快進了西城城門,一隊士兵迎了過來,為首的曲長舉矛喝道:“是誰在這裡喧譁!”

    “報告,我們抓到了馬謖。”

    “馬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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