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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偉,調查進展如何?”

    “是的,已經結束了,丞相。” 費褘說的很勉強,他雙手將文書呈給丞相,“經過詳細的調查,王平將軍應該是無辜的。”

    諸葛亮的臉色一瞬間變了一下,隨即恢復到平時的模樣,但是卻沒開口說話。費褘停了一下,看諸葛亮並沒有發表什麼評論,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

    “我秘密約見了王平將軍的部下以及從街亭潰退下來的馬參軍麾下殘兵,他們的描述基本與王平將軍一致;參軍陳松和裨將軍黃襲都願意為此做證。”

    “幼常……哦,馬謖他是怎麼說的?”

    “他的說法與王平將軍完全相反,他堅持認為是因為王平捨棄對水源的堅守而導致的街亭之敗,但目前似乎只有他一個人的供詞是這樣,缺乏有說服力的旁證。”

    “是嗎……”諸葛亮低聲說道,同時黯然打開文書。忽然之間,他注意到這卷文書的邊緣寫了一個小小的“壹”字,不覺一驚,抬起頭來問費褘:  

    “文偉啊,這調查文書可是有送去過邸吏房?”

    “是啊……因為時間緊迫,原稿太糙,我一個人不及謄寫,就委派了邸吏房的書吏們進行抄錄。” 費褘看諸葛亮問的嚴重,有點不安,“丞相,不知這有否不妥……”

    “不,不,沒什麼,你做的很好。”

    丞相擺了擺手,一絲不被人覺察的嘆息滑出了嘴唇,現在一切都太晚了。

    在公書中標記“壹”、“貳”等字樣,是邸吏房的書吏們用以區分抄錄與原件的手段。而這對諸葛丞相來說,意義重大。

    邸吏房的工作就是抄錄正式公文並以“邸報”形式公之於外,任何秩一百石以上的官吏都可以隨時去那裡了解最新的朝政動態。因此那裡每天都有官員們的專人等候著,以便隨時將新出籠的朝廷公告與決議通報給各級部門。

    換句話說, 讓“街亭調查文書”通過邸吏房謄寫,實際上就等於提前將文書的內容公之於眾;當諸葛亮本人看到調查結果的時候,其他將領和官員也會看到——於是丞相府就喪失了對報告進行先期修改的可能。  

    從程序上說,費褘這麼做並沒什麼錯誤,但諸葛亮知道這一個程序上的不同將令馬謖的處境更加艱難,而自己更難以施以援手。

    “丞相,如今看來幼常的形勢很不妙,您看是不是暫時押後幾日審理?否則他很危險啊……” 費褘憂心忡忡地問道。

    諸葛亮苦笑著搖搖頭,剛要張嘴說話,忽然聽到一個響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兵獄曹急報到!!”

    諸葛亮和費褘同時扭頭去看,一名小吏氣喘吁吁地跑進邸院,單腿跪在地上,大聲道:

    “稟丞相,兵獄曹有急報傳來。”

    “講。”

    “在押犯人馬謖今晨在轉運途中逃跑。”

    第三章

    南鄭

    這件事發生在那一天的黎明前。

    當時兵獄曹接到漢軍軍正司的命令,要求立刻將犯人馬謖移交到軍正司所屬的監牢,以方便公審。於是一大早,兵獄曹的獄卒就懶洋洋地爬起來,打著呵欠套好馬車,將馬謖關入囚籠,然後朝著南鄭城西側的軍正司監牢而去。  

    在車子走到一個下斜坡的拐彎時,馬車左邊的輪軸忽然斷裂,車子失去平衡,一下子摔進大路旁的溝塹之中。當巡邏的士兵趕到現場的時候,發現趕車的獄卒已經摔死了,負責押車的兩人受了重傷,而犯人馬謖和拉車的馬匹則不知所蹤。

    馬謖那個時候正朝著陽平關的方向縱馬狂奔。這一個多月以來,他第一次獲得了自由。

    前一天會面的時候,費褘曾經遞給他一張紙條。他回牢房後,避開獄卒的視線偷偷打開來看,發現上面寫的是:“明日出城,見機行事”八個字;那張字條的背面還告訴馬謖,如果成功逃離,暫時先去陽平關附近的勉縣避一陣,在那裡費褘有一些可靠的朋友在。

    於是,當他聽到自己要被轉押到軍正司時,就立刻打起了精神,在囚籠里靜靜地等待著事情發生。

    結果事情果然發生了,費褘顯然在馬車上事先做了手腳。馬車翻下大路的時候,馬謖很幸運地只刮傷了幾處。當他從半毀的囚籠里爬出來的時候,幾乎還不敢相信自己剛才還是個待斃的死囚,現在卻已經是個自由之身了。

    馬謖顧不上表達自己的欣喜,他趁四周還沒什麼人,趕緊卸下馬匹的挽具,從獄卒身上摸出一些錢與食物,然後毫不猶豫地趁著黎明最黑暗的天色朝陽平關而去。這個時候的他其實是別無選擇的:回南鄭面見丞相絕對不可能,那等於自投羅網;而自己的家人又遠在成都,唯有去勉縣才或能有容身之處。  

    重要的是,他想要活下去,要自由,而不是背負著一個屈辱的罪名死去。一路上清冷的風吹拂在臉上,路旁的野花香氣瀰漫在空氣中,縱馬狂奔的快感,這一切讓他沉醉不已,盡情享受著自己掙脫了藩籬的輕鬆感覺……

    忽然之間,馬謖聽到官路對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他急忙一撥馬頭,想避到路旁的樹林裡去。不料這匹拉轅的馬不習慣被人騎乘,它被馬謖突然的動作弄的一驚,雙蹄猛地高抬,發出嘶鳴;馬謖猝不及防,“啪”地一聲從馬上摔到了地上。

    這個時候,對面馬蹄聲由遠及近,一隊人馬已經來到了馬謖面前。

    馬謖穿的是赭色囚服,避無可避,心想自己的短暫逃亡生涯看來就此結束了。就在這時,這隊人馬的首領卻揮揮手,讓手下向後退去,然後自己下了馬,來到馬謖面前,顫聲道:

    “幼常,果然是你……”

    馬謖聽到有人叫他的字,急忙扭頭去看,正是他的好友長史向朗。

    “……巨達…是你…”  

    兩個人互相抱住胳膊,眼眶一瞬間都濕潤了,他們萬沒想到與自己的好友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會面。

    “巨達,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馬謖問。

    向朗擦擦眼淚,說道:“我是奉了丞相之命去外營辦事,今天才回南鄭。幼常你這是……”他看了看馬謖的赭衣,又看了看旁邊烙著“五兵曹屬”印記的馬匹,心裡一下子全明白了。

    “我本想速速趕回南鄭,好替幼常你在丞相面前爭取一下,卻沒想到……已經弄到這地步了麼?”

    “唉,既然今日遇到巨達,也是天意。就請將我綁回去吧,能被你抓獲,總算我也死得瞑目。”

    馬謖說完,就跪在了他面前。向朗急了,連忙扶他起來,大聲道:“古人為朋友不惜性命,難道我連他們都不如嗎?”

    說完向朗從懷裡取出一包錢,塞到馬謖手裡,然後將自己的馬韁繩遞給他。馬謖楞在那裡,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向朗紅著眼睛,表情充滿了訣別前的悲傷,急聲道“還在這裡耽擱什麼,還不快上馬離開這裡?難道還等人來抓嗎?”馬謖猶豫地抓住韁繩,翻身上馬,卻仍舊注視著向朗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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