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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1年,盛宣懷家中有事,請假回南方。恰巧此時朝鮮發生壬午兵變。清政府命在籍守制的李鴻章赴天津部署軍事,李鴻章也急招盛宣懷銷假回津。由於牽涉到中日兩國在朝鮮利權的爭奪,各國對此事都很關注。壬午兵變期間,由於現有的通訊方式效率太低,英、法、德、美各國紛紛要求清廷在上海設立萬國電報公司,還要求添設由上海至廣東各口及寧波、福州、廈門、汕頭的海線。
盛宣懷作為民族企業家的精明和立場在這個時候顯露出來了,他與李鴻章商議,認為外資進入電報業絕非好事,並向李建議,要求“勸諭華商自設以爭先”。李鴻章答應了他的要求,派盛宣懷至上海總攬此事。在盛宣懷的主持下,1882年建成蘇、浙、閩、粵等省陸線;1883年從左宗棠手中奪了長江線;1884~1885年因海防吃緊,為戰事趕設了濟南至煙臺線,隨後添至威海、劉公島等地方;1887年因鄭州黃河決口需要“籌辦工賑事宜”,由濟寧設線至開封;1888年由江西九江設起到贛州以達瘐嶺入南雄與廣東官線相接;1889年因東三省邊防需要,由奉天加接吉林至琿春陸線;1890年,“因襄樊地方為入京數省通衢,楚北門戶邊境要衝”,所以從沙市設線起以達襄陽;1893年又由襄陽加鋪至老河口;1895年由西安起設電線與老河口相接;1896年設線武昌至長沙,1898年又由長沙設至湘潭、萍鄉等地……除了以上這一系列幹線的敷設外,盛宣懷還主持設立了許多電報支線。
盛宣懷身為天下豪商,眼光獨到,也因此始終對電報有一份特殊的關愛。1883年前後,盛宣懷兼任金州礦務局總督辦,負責對遼寧金州鐵礦的勘探和開採。但金州的礦務工作進展緩慢,難以短期投入生產,正巧在此時,閩、粵兩省電線鋪設費用告急,面臨停工的危險,盛宣懷當即決定,將“暫挪金州礦款十餘萬金以濟急需”,把金州礦務局的款項挪到電報線路建設上去了。這件事被查出後,清廷認為盛宣懷“辦理含混,鋪張失實”,差點被降職調用,幸好左宗棠雖然和李鴻章不對付,但也知道盛宣懷是個難得的洋務人才,上疏為他開脫。再加上負責調查此事的曾國藩之弟曾國荃認為“挪礦股歸入電股,皆據一再稟詳,移緩就急,亦尚非有意含混。且蘇、浙、閩電線之成,皆得該道移礦就電之力,於軍務裨益猶大”,不但無過,而且有功。因此盛宣懷降二級留任,沒有被調職。
也幸虧如此,否則如果盛宣懷從電報局總辦的位置上被調離,在接下來中國和大東、大北公司的交鋒中,能不能像歷史上一樣大勝,就很難說了。
“暗渡陳倉”與“定軍山”——大北公司海旱事件
故事跳回到同治四年,1865年。前面已經說了,利富洋行私設電報線路不成,被丁日昌整得灰頭土臉,吃盡了啞巴虧,策劃者雷諾黯然回國。雷諾當初還曾經進了一批電報線材料,這回全砸在了洋行手裡,成了雞肋。東西是好東西,也挺值錢,就是沒人買。就算有人想買,光運輸費也喝一壺的。這些東西只好存在上海碼頭的貨棧里,空使蒙塵。
而丁日昌借著這個案例,跟諸國公使作了一個約定:你想設置專線,好商量,在海里隨便你怎麼撲騰,但就是不准你把線接上岸來。這個旱線約定後來在同治九年也就是1870年正式形成了法規。這些前面都已經說過了。
1867年,美國旗昌洋行想起了這檔子事,就把利富洋行的那些壓貨低價買了下來。他們這一次循正規途徑申請,事先報備架設地點是從虹口區到法租借金利源碼頭,全長4公里,大部分在租界範圍內。這條線不外接海線,只是一個封閉的專用迴路,沒有違反約定,遂被默許。
洋人慣會得隴望蜀,這個口子一開,就再也合不上了。借著旗昌洋行專線的東風,上海的洋行紛紛也申請架設,逐漸形成了一個租界內的小小網絡。這個網絡已經相當成熟,只消從外面接一根線進來,整個上海租界就立刻能與世界電報接軌。世界,真的變得觸手可及。
但因為有丁日昌這尊大神鎮在那裡,洋鬼子們誰也不敢造次,這層窗戶紙一直到了三年以後才被捅破。
1871年,在洋行們的策動之下,由英、俄、丹麥政府背後推手,丹麥大北電信公司出面操作,搞了一個宏大的計劃。
這個丹麥大北公司(Great Northern Telegraph Co)是由丹挪英電報公司、丹俄電報公司和挪英電報公司在1869年合併而成,總部設在哥本哈根,主要經營陸地和海底電纜業務。這家公司的背後支持者是俄國沙皇本人,財力和政治影響力都十分強大。
大北公司和英國的大東公司早有約定:大北公司不得涉及香港以南,大東公司不得涉及上海以北,滬港兩地之間則是利益均攤,各行其是,這是為了照顧英、俄兩國的利益。大家應該還記得,恰好就在前一年,大東公司計劃修的港粵線被廣州七十二行攪黃了,還把“海線禁止上陸”的約定變成了一紙條文。
這一回大北公司見大東受挫,認為這是個機會,趁機提出一個宏大的計劃,要搶占滬港之間的大片市場。
他們的計劃是拉出一南一北兩條海線,南線從香港、廈門接到上海,從而與新加坡和檳榔嶼的電報網絡相通,抵達歐洲;北線則是從海參崴接到上海,以和俄羅斯建立起聯繫——還有一條連接到日本長崎的支線——南北兩線在上海吳淞口外合二為一,形成一個香港、海參崴和上海的電報三角形。
要說這計劃還是相當有魄力的,整個新增電纜的長度高達2237海里。這兩條線如果建成了,就等於把中國納入了世界電報網絡,免去長途書信往來之苦。客觀上是好事——但其主使者的用意不言自明。
可是它卻欠缺臨門一腳,上海方面可從來沒說過允許這玩意接進來。大北公司有點雷諾的脾氣,喜歡造個既成事實。他們先一口氣把外接海纜鋪完了——反正公海你管不著,至於近海,當時的清朝官員覺得只要不經陸地就對中國主權無損——然後一手掐著一個線頭找上海的官員來申請登陸。
丁日昌當時適逢母親丁憂,在家守孝不能理事。上海道的官員雖然對于洋人在海面上的工程無可奈何,卻堅決拒絕電報線上岸,並援引丁日昌當日立下的約定,讓前來抗議的洋人啞口無言。
饒是百般交涉,中國人就是咬著死理不鬆口,這可苦了投資方。
當時的海底電纜外面包裹的是英國人發明的鋼絲鎧裝,可以有效地杜絕海水腐蝕,就是成本奇高。只能是通過政府投資或者公司聯營,靠私人是絕對負擔不起的。大東公司在這之前也接了一條從香港、廣州、廈門、福州、寧波接到上海的電報線,但在吳淞口被堵住死活上不了岸,讓它的母公司英商東方電報損失不小。
大北公司這條海線若是上不了吳淞口的岸,就等於完全作廢,重蹈大東公司的復轍。眼見鋪了2000多海里的海底電纜真要打了水漂,出錢的和幹活的都急紅了眼。最後英國、俄羅斯、丹麥三國的臭皮匠湊到一起,真給他們想出一個氣死諸葛亮的計策。這次又是大北公司出的主意,這主意也不新鮮,叫做暗渡陳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