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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里和各省有矛盾,尚書和侍郎之間有矛盾,下邊的主管、職員又分成好幾個派系,郵傳部內部可謂山頭林立,一潭水深不可測。郵傳部存在的時間是1906年到1912年,短短6年時間,一把手換了13次,最短的一個任期不到半個月。好事的人甚至傳言,郵傳部的位子坐上去不吉利。這個當然是迷信的說法,其根本原因,還是內耗太消磨人了。第6任尚書、曾經做過中華民國大總統的徐世昌深知其中三昧,他曾經長嘆道:“郵傳部事難辦在權限不一,即用人猶如此掣肘,況兼交涉更須與外務部合辦,無怪歷任尚書無久任者。”
郵傳部是清朝官制改革的產物,其建立的最終目的是為了維護清朝的統治。雖然說它也做了一些利國利民的好事,但終究清朝已經從根子上朽壞了,不是哪幾個人或機構所能挽回的。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次年,郵傳部改為交通部。現在台灣地區的“交通部”仍然管理電信郵政業務,就是此事遺存。
惜墨如金——中文電報的奧秘
可能不少人都還記得,小學時代的應用文訓練里總有練習寫電報的內容。老師先給出一件事,然後要求大家擬定電文,誰能用最少的字數把事情說的最清楚,就能得一朵小紅花,讓鄰桌女生多看自己一眼。
我那時候好奇,問老師為啥作文都是字越多越好,電報卻是字越少越好。老師回答說因為電報比較貴,所以要省錢。我生性不求甚解,沒繼續問下去為啥電報會那麼貴。
現在我知道了,電報最大的特點,就是惜墨如金。電文和其他文體截然不同,講究言簡意賅,能一個字說清楚的絕不用兩個字。沒辦法,貴啊。一直到電報行將消亡的時候,它的費用在郵政手段里還是屬於比較高昂的。
李敖講過一個故事。1948年的時候,中國海軍在南海抓了一個大海龜,各大報紙都把這當奇聞軼事來報導。但其他報紙都說抓到的是玳瑁,唯獨《世界日報》駐上海記者說是烏龜。當時的主編成舍我大怒,發去電報責問,全文僅10個字:“人皆玳瑁,我獨烏龜,何也?”其對字數的計較,可見一斑。
甚至在新文化運動時爭論文言文與白話文優劣時,電報還屢屢現身而出當裁判。
黃侃(一說章太炎)就拿電報舉過例子,說如以白話文來寫:“爸爸死了,快點回來呀。”實在囉嗦,若用文言文寫,只須4個字:“父亡速歸。”可見文言可適合於新時代生活。
另外一個傳說是關於胡適的。有一回他在北大給人講課,免不了頌揚白話文幾句,有學生起立質疑。於是胡適說前兩天有人邀請他去作行政院秘書,被他推辭。他讓學生以此事為例,讓他們以文言文擬一封推辭電報。其中一封用字最少的文言電報是“才學疏淺,恐難勝任,不堪從命”,胡適大筆一揮,用白話文只寫了5個字:“幹不了,謝謝。”
這兩個故事都有偏頗之處,故意把反對的文體寫得很長,把支持的文體寫得很短,權當趣事則罷。但這也反證電報費用之貴,已經使人達到對字數錙銖必爭的地步。
可是電報為啥這麼貴呢?電報的費用主要是產生於兩個環節。
第一是它的傳輸費用。
電報的原理很簡單,說白了就是通過線路傳遞長、短電脈衝信號之間的規律性交替。不過這只是一種理想狀態,實際情況要複雜得多。
咱們的想像中,電那和光的速度一樣,都是每秒30萬公里,拿電來通訊可以瞬息跨越幾大洲,無比快捷。其實沒那麼簡單,電報原理被提出來以後,科學家通過大量實驗已經知道,電流通過電纜的速度取決於電纜的電阻和靜電容的乘積,信號的推遲比例等於電纜長度的平方。換句話說,電纜越長,信息傳遞速度越慢。
早期的電報以直流傳輸於架空單線鐵路,以地氣完成迴路,不能跨越海峽或遠涉重洋。1850年,第一條水線跨過英吉利海峽,和法國連接到了一起,並產生了一個新的英文單詞cable——海底電纜。
世界上第一條跨洲電纜是1858年從華盛頓穿過大西洋鋪到倫敦的海線。當時美國總統布坎南發給英國首相巴麥尊一封電報:“上帝保佑,希望電報能成為民族永久和平與友誼的紐帶。”這封電報的願望很好,一共150個字母,卻足足發了30個小時。這條電纜命運多舛,鋪設的時候就曾經在12000英尺水下崩斷。等到建完後一個月,因為電纜絕緣被擊穿而徹底報廢。
一直到開爾文勳爵(又名威廉·湯姆遜)改進了無定向反she電流計、發現了正負電流發報規律,電報的傳輸速度才有了提高。後來經過科學家不懈努力,這個技術難題基本得到了解決,但成本仍舊相當高昂。
第二種是電報的解碼成本。因為電報傳遞的只是信號,還必須讓人把文字翻譯成電碼,再把電碼翻譯回文字。這在電腦面世之前,是個吃力的活兒。看過《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人,應該還記得列寧去世那一段兒:
〖在舍佩托夫卡火車一站的報務室里,三架莫爾斯電報機啪嗒啪嗒地響著,只有內行人才能聽懂這不絕於耳的密語。
兩個女報務員都很年輕。從開始工作到現在,經她們手收發的電報紙條,頂多也就兩萬米長,可是,跟她們同事的老報務員卻已經超過二十萬米了。收報的時候,他用不著像她們那樣,看著紙條,皺著眉頭,去拼讀那些難認的詞和句子。他根據電報機的嗒嗒聲,就能把電文譯出來,一個字一個字地抄在紙上。現在他正在收聽並記錄電文:“同文發往各站,同文發往各站,同文發往各站!”
……他看得入了神,竟忘記了聽機器的響聲。等他回過頭來,已經漏過了一段電文,他托起紙條讀道:“一月二十一日晚六時五十分……”他迅速抄下這段電文,然後放下紙條,用手托著頭,繼續往下聽:“在高爾克村逝世……”
他慢慢地記下來。一生中他不知收聽過多少訃聞和喜訊,他總是最先知道別人的痛苦和幸福。那些簡略而又不完整的句子究竟說些什麼,他早就不去留意了。他耳朵聽著,手機械地記著,根本不理會它的內容。
不過是某某人死了,通知某某人而已。老報務員已經忘了電文開頭的幾個字:“同文發往各站,同文發往各站,同文發往各站!”機器嗒嗒地響著,他邊聽邊譯:“弗……拉……基……米……爾……伊……里……奇……”他平靜地坐在那裡,已經有點累了。
在某個地方死了一個叫做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的人。他現在把這個噩耗抄下來,有人收到後會悲傷地放聲痛哭。可是這跟他毫不相干,他不過是個旁觀者。機器嗒嗒地拍出幾點,一划,又是幾點,又是一划。老報務員聽著這熟悉的聲音,立即譯出第一個字母,在電文紙上寫了一個“R”,接著又寫上第二個字母“W”,然後又工整地寫上“H”,兩豎中間的短橫還特意描了兩次。“H”後面是“X”,最後一個字母一聽就知道是“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