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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個例子,楊堅的老爹叫楊忠,本來是西魏十二大將軍之一,後來幫助宇文家篡了西魏,就被封為隨國公。楊忠去世,楊堅襲了老爹的爵位,也做隨國公,宇文贇死後他掌控朝政,就逼迫外孫小皇帝加封自己為隨王。
你瞧,問題來了。劉邦當皇帝前是被項羽封了漢王,所以建立帝國,國號也就沿用這個“漢”字;曹丕原本是魏王,建立帝國沿用“魏”字;司馬炎本是晉王,建立帝國沿用“晉”字;劉裕本是宋王,建立帝國沿用“宋”字……按道理說,楊堅既然是從隨王爬到皇帝寶座上去的,那他所開創的朝代就應該是“隨朝”啊,怎麼就變成“隋朝”了呢?
這就跟迷信扯上關係了,楊堅打算稱帝,定國號,就琢磨著這個“隨”字不好,不吉利。一種說法,“隨”有走之旁,他怕隨著隨著,帝王之氣就給隨走了;另一種說法,“隨”的意思是跟隨,楊堅想,老子我要開創一個無比輝煌的新王朝,怎麼能跟隨著舊時代的腳步走呢?於是乎,他翻查古書,發現隨、隋二字通假,而這“隋”字瞧上去就顯得那麼喜慶,就它吧,咱們定名為大隋!
所以說,楊堅既然這麼迷信,他是不可能拋棄延續了那麼多年的五德學說的,五德的歷史繼續翻開新的一頁。
隋朝接替的是北周,北周的德性如前所述,搞得亂七八糟的,楊堅索性快刀斬亂麻,只認準了“木德”說事兒,別的一概忽略。按照五德相生的理論,木生火,隋朝又該是火德了。
據說早年間就有人獻過符讖,說:“赤帝降精,感應而生隋也,故隋以火德為赤帝天子。”甚至在楊堅收到禪讓書的時候,也有人自稱恰好瞧見一隻朱雀降臨在宮殿屋頂上……反正都是老掉牙的祥瑞橋段,而且分明都是先上車後補票。咱們說了,“隨”改“隋”就是楊堅一拍腦門兒現想出來的,在此之前,哪兒會有啥“感應而生隋”的說法呀,要有這說法,還用楊堅絞盡腦汁琢磨新國號嗎?
總之,符讖、祥瑞是造出來了,能夠“證明”果然是上天預告,隋應火德。接著一切順理成章,受禪、登基、宣布本朝德性為火德,朝會之服、旗幟、犧牲全都尚赤,齊活。
有意思的是,這時候偏安江南的陳朝也自稱是火德。從西晉滅亡開始,南北兩邊兒演變出兩套彼此獨立的五德循環次序,而且都自認來路正統,對方是僭偽,於是北邊罵南邊是“島夷”,南邊罵北邊的是“索虜”,誰也瞧不起誰。然而造化神工,經過這幾百年的輪迴,兩條線的終點站“陳”與“隋”,一南一北恰好又都是火德,巧合得令人拍案叫絕。而至於究竟誰才是真命的火德天子呢?那就得看哪家的火燒得更旺盛了吧。
隋文帝開皇八年(公元588年),楊堅派出五十一萬大軍南下伐陳,幾乎兵不血刃就兵臨陳都建康城下。整天只知道跟寵妃和寵臣們開文學派對,壓根兒不理國事的陳後主陳叔寶這才慌了神,把全部兵馬都拉到城外去跟敵人野戰。可是他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麼多兵,那麼多將,他忘記任命一位總司令了。
於是乎,陳軍互不統屬,互不配合,被隋軍一衝就徹底垮了。隋軍輕輕鬆鬆地殺進了建康城,殺入皇宮,可是左找找不到陳叔寶,右找找不到陳叔寶——城池給圍得像鐵桶一樣,難道那廢柴陳後主還有機會逃跑?一直找到天黑,才有人在景陽殿前面的井邊,似乎聽到有人說話。往井裡問了幾聲,沒人答應,於是隋兵就恐嚇說:“再不回答老子就扔石頭啦。”裡面這才傳出告饒聲。
隋兵往井裡順了根繩子,讓裡面的人抓住繩子,好給提拉出來。這一提拉可了不得,竟然是陳叔寶和他兩個寵妃——張貴妃、孔貴嬪——三人躲一口井裡,也不怕擠出個好歹來。陳叔寶就這麼被俘虜了,陳朝就此完蛋。想想也是,井裡有水,陳朝的火德天子躲在井裡,那火頭還不給澆熄了嗎?還能落著好嗎?
從此中國經過三百多年的大分裂終於恢復了統一,而五德循環的兩條分支在經歷了各式各樣令人眼花繚亂的變遷之後,也終於合二為一,重新併合到了一起。
可是且慢,隋朝雖然統一了,但這個統一王朝的壽命實在是太短啦,跟被張蒼、劉歆等人直接貶低成閏統而不是王朝的秦朝有得一拼。
且說隋文帝楊堅是個被西方人讚譽為“聖人可汗”的明君,在他統治下政府是肥得流油——什麼,你問老百姓?老百姓窮不窮關聖明天子什麼事兒?楊堅對待老百姓的態度,除了法律寬鬆一點兒以外,就跟秦始皇沒啥兩樣。當初秦始皇濫用民力,大家都說,要是他那個性格寬厚的長子扶蘇可以繼位為君,或許還可能讓民力慢慢緩過來,秦朝不至於二世而亡。那麼隋朝呢?隋朝的下一個皇帝就是大名鼎鼎的隋煬帝楊廣。
自從五胡亂華以來,你方唱罷我登場,幾百個皇帝在中國大地上肆虐,這裡面有千古罕見的暴君,有千古罕見的昏君,偶爾也有幾個好一點兒的君主以及幾個奇葩。可把這些傢伙全摞起來,智商恐怕都比不上楊廣,暴、昏和奇葩幾方面也同樣比不上楊廣。
楊廣不但使老百姓更窮、更活不下去了,還把老爹辛辛苦苦才積攢起來的政府家底也給敗光了。他啟動了一系列大工程,其中包括大運河之類的,那真是澤被萬世啊,可那麼多大工程同時啟動又緊催著完成,其魄力就算秦始皇活過來都得瞠目結舌。結果隋朝統一後短短三十年就亡在了楊廣手上,楊廣的表哥李淵摘取了統一的果實。
據說(又是據說),在楊廣登基後不久,世間就流傳起了一則讖謠,說:“李氏當為天子。”有個叫安伽陀的方士稟報給楊廣,建議把全中國姓李的全部殺光,以絕後患。楊廣倒是信了他的話,可是不能答應——開玩笑,現在“張王李趙遍地劉”,那時候李姓也是大姓,全中國沒一百萬也有五十萬,怎麼殺得過來?再者說了,朝堂上無數重臣姓李,要都給殺了,楊廣這皇帝寶座還怎麼可能坐得穩?
不過有人從中看到了商機……不對,是進讒言的良機,那就是大jian臣、褒國公宇文述。宇文述向楊廣遞小話,說:“安伽陀所言有一定道理,我聽說郕國公李渾經常跟一票人關起門來開小會,一定是在商量什麼陰謀詭計。這個‘李氏當為天子’,肯定是應在他頭上的。”楊廣這回“從善如流”,反正殺一個人簡單,於是當即把李渾下了大牢,並且交給宇文述去審理。
這不是把耗子扔給貓嘛,李渾哪兒還能得著好?宇文述很快就靠著逼供和誘供,得到了他希望得到的供狀,呈交給楊廣。楊廣還感激他哪,流著眼淚說:“我大隋差點兒就完了,全靠親家公(宇文述的次子宇文士及是駙馬,娶了楊廣的女兒南陽公主為妻)你明察秋毫啊!”下令把李渾和他的同黨全部處死。
李渾是死了,可是姓李的人多了去了,等到天下大亂,烽煙四起,就到處都有姓李的拿那則讖謠來說事兒——楊廣要是不殺李渾,哈哈一笑當讖謠是胡扯,估計也不會再有人想對讖謠加以利用,這是真真正正的欲蓋彌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