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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現在我們卻擁有越來越多的「曾幾何時」。
曾幾何時,我總是得經由別人的提醒,才能知道今天的日期以及接下來的行程到哪裡。
曾幾何時,我得在深夜一個人開著車回家的夜裡,非常努力地才能每天都提醒自己,哪一個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曾幾何時,我看著槍流彈雨驚心動魄的新聞報導,居然也開始懷疑音樂到底是不是真的改變了世界,或是音樂只是節目GG那個六十秒短版的消耗品。
曾幾何時,我以為愛情只能活在深夜偶爾灼傷的回憶里。女神依然在心中那個屬於她的角落,但事實上她已經過了半個地球換了幾個男朋友,然後現在只能偶爾吃個飯聊個天就像是所有多年不間的普通朋友。
曾幾何時,我以為自己跑得很快,跑在童年的很前面,甚至超過了青春期一大截。而現在卻不知道往哪裡狂奔去,卻也忘記了自己從什麼地方來。
但是我仍然相信著,一切的一切,絕對沒都還沒有糟糕到三條命都死了然後只能再乖乖地掏出口袋裡那最後五塊錢接關的地步。
音樂還沒有死去,只要樂器還在。
自己還沒有忘記,只要信念還在。
愛情還沒有逝去,只要勇氣還在。
未來沒有過去,只要今天還在。
青春期還有過去,只要夢想還在。
而現在的現在,先跟九把刀的第一章開始,我們一起大聲地狂吼∶
「去你媽的頭版」!
插PTER1 去你媽的頭版
三十歲生日的那天,我收到一份不得了的「大禮物」。
全台灣銷售量最大的水果日報頭版新聞上,我的照片占了三分之一。
這年頭能夠霸占頭版的新聞大概都不是什麼好事,塞恁娘的標題上一句「新銳作曲家流星街,控高中生抄襲!」斗大印在上面。只一個早上,我就接到十幾通來自各大報、各家記者的電話。
喂喂。
怎麼你們這些記者平常都在干剿專拍屍體的水果日報沒水平,卻老是要跟在他們胡扯的新聞後面,一邊喘一邊跑?
「想請問一下流星街,你對評審季蘭老師在報紙上說,黃姓學生在比賽中得獎的歌,雖然是模仿之作,但曲子根本就寫得比你好,抱持什麼看法?」
「另一個評審心心,對你私下去學校找黃姓學生懇談這個作法覺得很不以為然,覺得模仿並不是抄襲,並嚴厲批判你沒有身為一個暢銷作曲家的度量,你會因此不滿嗎?」
「是不是可以稍微說明一下,你對主辦第四屆台北校園歌唱大賽的印刻唱片公司,表態認為黃姓高中生拿模仿你的歌曲寫出來的歌,依舊保有得獎資格,有沒有打算進一步採取法律行動?」
「水果日報說你要告高中生,到底是不是真的?」
在這個年頭,保持沉默等同承認報紙上寫的一切,干我做不到。
再也無法信任記者的我,為了澄清那些鬼扯,還是得打起精神站在鏡頭前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每個報紙記者打電話問我,我也沒選擇,也只能用最誠懇的語氣把說了十幾次的事情再說一遍……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要告那個學生,是水果日報婊我。」
「是的,我覺得是抄襲。」
「為什麼是抄襲?兩首歌一前一後拿出來聽就知道了。」
「請問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比私下找抄襲者懇談還要溫柔的作法?」
「如果那些評審敢說沒抄襲請看著我的眼睛說。」
只是到了晚上,打開電視,看見記者剪輯出來的那個我所說的那些話,統統不是重點,淨剪些我義憤填膺的表情大做文章。
我差點對電視做出高難度的飛踢。
隔天買了報紙,水果日報做了一份澄清錯誤報導的新聞,但版面只有一個屁眼大,裡面一句「據了解,新銳作曲家流星街並無打算控告黃姓高中生」連鬼都不會注意到。
這個世界是怎麼了?難道大家都對真相不感興趣嗎?
報導錯了,隨便晃點一下就可以打混過去嗎?
連續好幾天,我的網誌里每天都湧進了八萬多人次,不曉得是來關心我,還是來研究我這邊的「單方面說法」。但我想大多數只是來欣賞我咆哮的樣子。
也許是自作自受。
寫歌也寫了八年,說我是新銳作曲家實在是有點不敢當。寫久了,我原本以為自己相當熟悉這個圈子的運作,甚至還認為許多創作的前輩們也很欣賞我這個拿命寫歌的臭小鬼,但一下子,那些「自以為」原來都是我的「誤以為」。
那些日子我每天盯著網絡超過十六個小時,一直按著網頁左上角的重新整理,一直響應網友留言,一直按下一頁,偶爾罵一聲干,幸運的話稍微點頭自言自語說本來就是這樣啊謝啦……然後不斷不斷不斷不斷重複以上該死的步驟。
這樣好嗎?
當然糟糕透頂,如果我是女生,現在月經一定亂到不行。
為了回歸正常生活,我試著不解釋,試著暫時忘記印刻唱片公司私下跟我說的那些噁心至極的話,試著乾脆將網絡線拔掉!直到我接到下一通記者訪問後續發展的電話,一切又重新倒帶開始。
我想我已經罹患了,逢人就想把事情真相講清楚的「澄清狂」。
電影《黑暗騎士》里蝙蝠俠的一句對白:「是的,小丑的確抓住了我的弱點!!蝙蝠俠不能被誤解!」我總算是明白那句對白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