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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剪柳笑吟吟的過來,蔥蔥十指間捧著一副黑白兩色的水晶棋子道,“王爺可要下棋?”
一顆顆一粒粒的水晶棋子被打磨得溜圓滾滑,隨隨便便拿出去一顆怕是就可以當成配飾掛在身上,此刻折射著白日的陽光,說不出的令人迷醉。
然而聞言看過去的弘曕卻毫不猶豫的搖頭,“不要,費神。”
“那王爺可要畫畫?”小李子湊上前來,指了指牆邊擺放整齊的筆墨紙硯。
“煩得很。”
“那,”眼見著一個個戰友敗下陣來,弄意深吸一口氣,上前,“王爺可要吹簫?”
弘曕剛要習慣性回絕的聲音像是被看不見的手猛然扼住,他靜靜的盯著弄意雙手舉著的紫竹蕭,沉默不語。
小李子幾個見狀,不由的心中一喜,有門兒!果然還是兄弟情深,即便是吵了嘴也還是記掛著呢,許就是嘴硬,抹不開面兒罷了。
不錯,這紫竹蕭正是五年前弘晝送給弘曕的生辰禮物,算不得天下奇珍,但卻是弘曕最喜歡的樂器。那上面的任何一個部位都散發著溫潤的光澤,無比圓滑,顯是常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的緣故。
“王爺?”弄意有些摸不太清弘曕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輕聲問了句,“您?”
弘曕像是回神一樣微微吸口氣,沒什麼表情的點點頭,“拿過來吧。”
“是!”弄意頓時喜出望外,雙手遞上。
弘曕接過來,卻並不急著吹奏,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摩挲著,從頭到尾,動作輕柔無比,仿佛在進行什麼最虔誠不過的儀式。
弘曕低垂著頭,因此小李子幾個看不清他的表情,更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卻莫名的覺得,自家主子,好像特別特別難過,整個人仿佛都被一種不知何處而來的悲涼深深籠罩,退無可退。
剪柳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仿佛被什麼給狠狠地捏著,絞來絞去,生疼。
她不如弄意姐姐聰慧,但卻依舊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到這一股無法形容的淒楚,只覺得胸口一陣陣門疼,眼眶發酸。
不知過了多久,低沉的簫聲嗚嗚咽咽的響起,聲音中那特有的沙啞仿佛是誰在哭泣,一聲聲,一下下,難言的悲傷。
琉璃閣外面低低的北風,裹挾著偏偏雪花,從高空中打著旋兒的落下來,帶著細瑣的嗚咽,仿佛與這簫聲融為了一體。
剪柳突然就覺得面上濕漉漉的,下意識的伸手一摸,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
胡亂的抹去眼淚,眼角的餘光卻也發現,弄意幾個也在無聲淚流。
一曲終了,弘曕依舊是保持著一開始姿勢,一動不動,整個人好似化為了泥胎石塑。
良久,只聽他長長的出了口氣,也不回頭,只把蕭向後面遞過去,語氣低沉,“弄意。”
“是。”弄意連忙抹抹眼角上前,小心的接過來,不知所措。
弘曕微微低了頭,手慢慢的收回去,“放到庫房吧。”
“王爺?!”
“放進最角落的箱子裡,永遠,不許再打開。”
“王爺!”
“還不快去!”
“是。”
又靜靜的坐了好一會兒,弘曕忽然站起身來,幾步來到琉璃窗前,沉默的看了一會兒,然後重重的呼吸一次,仿佛是強力壓抑住了什麼。
片刻之後,他用那微微帶著沙啞卻依舊冷清的聲音吩咐道:“小李子,替爺準備朝服,趕明兒的早朝。”
“王爺,使不得啊!”小李子想也不想的就猛勸,“您還沒好呢。”剪柳弄意也要跟著勸阻。
弘曕依舊是站在那裡,微微側過半張臉來,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小李子卻是渾身上下猛然一震,狠狠地咬牙,頹然的垂下頭去,“是。”
冬日裡要上朝,就意味著要在天上還繁星遍布的時刻出門。
弘曕就是在這樣一個黑乎乎的早上,背對著府中無數僕人心疼、震驚卻又無可奈何的注視坐上了轎子。
天可真黑,伸手不見五指,即便沿街有不少大戶人家徹夜燃著的燈籠,果親王府侍從們手中也舉著數盞明亮的照明燈籠,周邊能看見的地方也還是不大。
“爺,”小李子哈著白氣,湊到轎簾邊上輕聲問,“您的身子沒事吧?”昨夜還聽到爺咳嗽了好久呢,想必一晚也沒怎麼合眼,今兒又起的這樣早,早飯也僅僅是抿了幾口粥,可怎麼好。
轎子裡面只是丟出來一聲極輕微的鼻音,卻也讓人沒辦法分辨到底是有事還是沒事。
主子不說話,小李子也不好再問,也只得再一次的叮囑轎夫和侍衛們,“都把皮子繃緊了,顛了爺可有你們好受的!”
眾人忙應是。
剛囑咐完,一陣西北風卻又驀地平地拔高,卷攜著地上的沙粒灰塵四處發威,幾個轎夫都被這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吹眯了眼睛,腳步也不禁有些亂了,轎子也就不可避免的出現了輕微的晃動。
“哎哎哎,作死呢!”小李子連忙使勁扶住轎子,防止出意外,自己卻是拼命瞪著一雙眼睛,任憑因為劇烈刺激而湧出的淚水洶湧而下。
然而事情還沒完,真真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眼看著弘曕的轎子漸漸地平穩下來,卻不想,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剛剛走到前面一個路口,斜刺里就又衝出來另一頂轎子,狂風之下,幾個抬轎子的轎夫根本就是眼睛都睜不開,冒冒失失的就這麼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