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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因喝了苦藥而眉頭眼睛皺成一團的人,一顆熱心終於緩緩落回腔子的弘晝忍不住好笑,多大人了,還是一點苦東西也碰不得。
太醫說了,常言道,小病不斷,大病不犯。若是時不時的有些個不適反倒好了,而弘曕大小到大就沒怎麼碰過醫藥,身體好得不得了,這會子冷不丁的猛然倒下,可知是多少年來的積火一起發出來,端的是來勢洶洶。
又加上,弘晝拿著手巾的手不由得緊了緊,心病?聽太醫的意思,這個倒是大頭呢。看著那雙緊緊閉著的眼睛,弘晝只覺得自己的心裡跟油煎似的。
嘴巴乾的厲害,喉嚨像被糙石子硬生生刮著,一下又一下。
“水。”本能的想要點水分滋潤,然而嘴巴費力的張開,說出來的話卻輕的如同囈語。
朦朦朧朧間,似乎有誰在叫自己的名字,“弘曕,六兒?”
然後耳邊便是更加輕柔地聲音,“六兒,張嘴。”
誰?
“六兒。”
五哥?
弘曕努力地想要按照對方說的話做,然而身體卻死沉死沉,半點兒都不聽使喚,連一根手指都沒辦法動彈。乾裂的唇上面碰觸到溫熱的瓷器,不冷不熱的水順著倒進來,他幾乎沒力氣吞咽,大部分的水分又沿著唇縫流出去,順著下巴、耳後,滲入紋有精緻刺繡的枕頭,轉眼間消失不見。
弘晝似乎憂心忡忡的嘆口氣,然後餵水的動作更加的輕柔,似乎是換成了勺子之類的,一滴滴的滴進弘曕的唇舌。
被滋潤了的喉舌似乎恢復了一點點原本的功能,弘曕用力,眉頭都死死地揪在一起,聲音沙啞,“五哥。”
“哎,”一天多了,終於守著床上的人有了點動靜,弘晝說不出心裡是如何的高興,忙不迭的應了聲,伏低身體,趴在弘曕耳邊道,“五哥在呢。”
這話一入耳,那一顆一直以來起起伏伏的心突然就像是找到了歸宿,猛然又落回了本來應該呆的地方,安寧無比。
弘曕一直緊繃著的眉眼瞬間舒展開,周身的陣陣不適仿佛也在這一瞬間離自己而去。
啊,就這樣吧,暫且,放肆這一回。
最後一次,什麼都不想要想了。
看著床上的人的表情漸漸放鬆下來,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也漸漸平復,弘晝輕手輕腳的放下茶盞,用手背在對方額頭上試了試。嗯,雖然還是有些熱,但是高燒已然退去,應該不打緊了。
守了這麼長時間,弘晝也已經是疲憊到極致,這會兒見弘曕沒大礙了,自己也覺得有些撐不住,連日來的擔心緊張一下子湧上來,竟是眼睛都睜不開了。
一點點落下來的眼帘中,弘曕在床上睡得正熟,一貫肆意張揚的眉眼也格外的安靜祥和,怪乖巧的。
唔,這樣的場景,很多年前似乎也曾經有過呢。
是了,大約是七年還是八年前來著?那次是小六兒闖禍。臭小子太皮,好端端的閒著,哪兒不好去,偏偏要甩了一乾奴才,自己個兒往樹上爬,結果剛化了雪,樹枝杈上的殘雪多滑啊,一個沒留神就跌下來,若不是自己好懸接住了,怕就不只是擦破皮。
呵呵,只不過,自己的胳膊卻是折了,這小子,正經挺重的呢。
然後再怎麼著來著?哦,對了,自己養傷的日子,六兒日日都湊在跟前,眼睛一直都紅紅的,活像只小兔子,怪好玩兒的。
這麼一想,那個場景還真是清晰啊。
一貫神氣活現的小子也低了頭,垂頭喪氣的樣子,眼睛連著小鼻頭都紅彤彤的,時不時的抽噎一下,可憐巴巴兒的認錯,“五哥,你打我吧,是弘曕不乖。”
自己怎麼回答的來著?算了,想不起來了。
不過那小子說的話,自己怎麼就都記著呢?一字一句的,活像是刻在了腦子裡,怎麼都丟不開了。
小東西三下兩下的踢飛了靴子,輕手輕腳的爬上床,撅著屁股湊在自己身邊,鼓著腮幫子一下下的吹著自己吊著的胳膊,到最後吹得自己個兒都頭暈了,還道,“五哥,你放心,我照顧你一輩子。”
哈,臭小子,瞧那認真勁兒,活像真的似的。
不過六兒啊,你怎麼,一轉眼就長了這麼大了呢?
“福晉。”守在門口的小李子見吳扎庫氏領著人過來,忙扎個千兒。
“你怎麼在外頭?”吳扎庫氏疑道,又看看連一貫伺候弘曕的婢女也在外頭,又道,“還有你,不在裡面守著麼?”
“回福晉的話,”小李子道,“五爺在裡頭呢,剛嫌奴才幾個笨手笨腳的,說索性我們爺也沒大礙了,就一股腦兒的趕我們出來了。”
“都出來了?”吳扎庫氏有些意外,心底又浮起那種隱約的感覺,“就倆個爺在裡面?”
“是。”
吳扎庫氏捏著帕子的手緊了下,下意識的加重了呼吸,剛要親自叩門進去,卻見管家急匆匆的跑過來報,“福晉,宮裡的吳公公來了。”
“吳公公?”吳扎庫氏一怔,“可是皇上身邊的吳書來吳公公?”
“正是呢,”管家點頭,“宮裡可不就這麼一位吳公公麼。”
“在哪兒?”吳扎庫氏趕忙問道,“快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