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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隊的侍衛將韁繩往弘曕手中遞的時候,看見了對方掌心淋漓的鮮血,不由得一驚,“王爺!”又對著後面的一個背著小包裹的人喊道,“快將醫包取來!”
哪知弘曕卻仿佛渾然不覺,瞧都不往那邊瞧一眼,只是利落的翻身上馬,冷冷的瞥了一眼那隊長,然後重重的一揮馬鞭,“駕!”
“大人?”小隊員剛跑過來,就只得了個果親王離去的背影,臉上還被馬蹄濺起來的殘雪落了一臉,不由的茫然,“咱們?”
隊長抹一把臉,也顧不上別的,連忙跟著翻身上馬追了上去,邊跑邊喊,“回京!”他們可是奉命前來,皇上說了,要將人好好的帶回去!
一路上,弘曕就像是拼命一樣的飛奔,幾個時辰下來竟是歇也不歇,對後面侍衛們接二連三的勸阻充耳不聞,只是沉默,不知疲倦的催著胯下的寶駒往前趕。
天寒地凍,路況又不熟悉,還沒得休息,時間一長,竟是連好些個久經考驗的侍衛都覺得有些吃不消。
“頭兒!”副隊長趕上來,緊跟在隊長馬後,抹抹跑出來的冷汗,喘著粗氣道,“這是怎麼了?倒不像是趕路,反像是要搏命呢!”
身上的汗水就沒斷過,也不知是被前面那位爺嚇得還是累的,熱汗一出來就立刻被風吹冷,帶著刺骨的寒意直勾勾的往骨頭縫裡鑽,他甚至都覺得自己眉宇間有小冰渣子了。
“閉嘴!”隊長惡狠狠的罵他一句,“這混帳話也是能混說的麼!”他嘴裡雖這麼說著,可是心裡卻也是覺得自家副隊長說的簡直太對了。
他們明明能跑官道的,可是從一開始就在前面遙遙領先的果親王卻硬是拐上了小路,任憑他們在後面怎麼喊都不聽。既然是主子的選擇,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又說不服勸不下的,也只有咬牙跟著的命了,萬一有個好歹,可不是說說就能過去的事兒。
侍衛隊長怎麼想都想不明白,一面對著腳底下的羊腸小道心驚膽戰,一面又要分神隨時關注著已然理智不再的果親王,渾身的冷汗就沒消下去過。
眼下的小道雖然是比官道近,也的確是能省不少時間,可是關鍵它實在是太危險呀,連基本的兩騎並行都不成,一溜兒的侍衛只得在後面遠遠地拉開,拖成一道老長老長的線,一旦發生什麼緊急情況,可以說是連救援都來不及。
這會兒也只能默默祈禱了,祈禱可千萬別出什麼岔子才好。
只是這麼一來,來時花了近五個時辰的路程,這會兒回去竟是少花了好些時間。
一行人趕回宮的時候已經宵禁,宮門緊閉。然而有乾隆的口諭在前,侍衛隊長還沒來得及拿出令牌來給宮門守衛瞧呢,對方遠遠地看見弘曕那一張死人一樣慘白而又完全沒有表情的臉,竟是話也不多費半句就利落的開門放行。
裡面早有人迎著,弘曕也不說話,只從馬背上跳下來,隨手將韁繩丟過去,然後朝養心殿走去。
他的小腿和腳踝都在昨晚落馬的時候擦破了老大一塊皮,雖然有弘晝給及時的包紮了,但是因為材料有限,又加上根本就沒有充足的休息,剛又更是接著瘋狂的騎馬趕了近一天的路,這會兒早就已經重新磨破,鞋襪都被血打濕,粘連在一塊,走一步就是一陣鑽心的疼。
然而弘曕卻像是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一步步走進去,身後留下一串殘缺不全的暗紅色腳印。
見他回來,乾隆還沒怎的,吳書來就先大大的鬆了口氣。就這麼幾個時辰,皇上簡直要把這養心殿給拆了。
“臣弟,回來了。”弘曕認認真真的跪下,給上面明顯壓抑著一團怒火的乾隆跪下請罪。
乾隆啪的就將手邊能摔的東西都摔了,猶不解氣,蹭蹭過來,一雙燃燒著熊熊怒火的眼睛死死地俯視著安靜垂頭的幼弟,剛要痛罵,眼角的餘光卻是瞥到了對方身上的慘狀,忍不住驚呼,“你受傷了?!”
眼前的人雖然換了一身新衣裳,可是垂在身體一側的掌間卻是緩緩地滲出血來,左腿從小腿往下更是印出來一大團暗色的痕跡,更不要提他踩過的石板上那一塊塊黑紅的印子。
面對眨眼功夫不見,回頭便把自己折騰成這幅慘狀的弟弟,乾隆就是有再大的火氣也得稍後再發,少不得一迭聲的傳了太醫過來先看看情況。
不多時,弘曕身上的傷處都給太醫好好的細細包紮了,乾隆這才揮退了所有的人,準備好好的跟他算算這筆帳。
看著眼前這個死氣沉沉的年輕人,乾隆真是無法將他與素日那個神采飛揚肆意灑脫的果親王聯繫起來。
還是這個人,還是這副皮囊,可是卻渾然不是以前那鮮活靈動的感覺了,就好似內里的三魂七魄俱已經死去,留下的不過是行屍走肉。
嘆口氣,乾隆把人拉到桌邊坐下,自己先拿過酒壺來,倒了一杯,喝了之後,又看看仍舊是沒什麼反應的弘曕,狠命揉一把自己的臉,嘆道,“也沒旁人,說說吧,怎麼就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了呢。”
半晌,一直茫然的盯著眼前的虛空看的弘曕才像是一點點回神,緩緩抬起頭,聲音乾澀道:“是啊,怎麼就到了如今的地步了呢。”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仿佛是一個睡夢中的人在囈語,卻又偏偏透著一股苦澀的味道,讓聽的人也忍不住心中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