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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林靖與徒小三交情愈深,事後分析,林靖發現,憑徒小三的性情,這是必然。當年徒小三做藥材生意,就是受了同行的嫉妒與擠兌,此方被人算計,遭了橫禍。當年,如果徒小三生意不是做得太好太出眾,家裡也不能有這一難。
如今一難,亦是如此。
徒小三他,冒頭冒得太快了。
徒小三有一種無意識的刻苦與謹慎,這種特性,讓他與那些有點銀子便忘了姓名的暴發戶很明顯的區別開來。徒小三就與林靖說過此事,如徒小四對林靖訴苦那般,徒小三到寒州城同林靖談到此事,道,“委實叫人不放心,如今日子不過剛剛好過,這些傢伙們,除了小牛子是個穩妥的,一個個的都骨頭輕的要命。小四就不說,我揍他一回,估計他能長些記性。你也教導過他,他發誓以後再不去那些煙花之地。有福發財兩個,八輩子沒看過戲,成天沒事兒長戲園子裡。有了銀子,不知存起來以備日子娶媳婦過日子,都TND打賞了戲子們。”
林靖微微一笑,“人有了錢,就該享用,像三哥你一樣,有了銀子還這麼一心向上的,有幾個?”
徒小三正色道,“這算有啥錢?無非是個喝酒吃肉的零用。小四先時還攛掇著我買大宅子,我與你說,當初謝都軍手下也有個極得用的,在錦州城正大街置的大宅,聽說是三套五進大宅打通了的大宅子,比都軍府都要煊赫,可那人,在我得都軍重用前就死了。劉守備與那人是至交,有一回,劉守備吃醉了酒,沒提防說了句‘要不是礙了都軍的眼’,阿靖,你說,那人的事兒是不是與都軍有關係?”徒小三說起這事,頗有些緊張,端起茶吃了半盞。
林靖不以為意,給徒小三續斟了茶,一面道,“這有什麼稀奇,自來上位者,多有疑心深重的。譬如,下頭人奢侈,花用大,上位者會懷疑,你平日裡是不是昧老子錢了,要不,你哪兒來得這些金銀。最好呢,下頭人忙得跟狗一樣,忠心的跟狗一樣,然後,一根肉骨頭就能打發了。”
徒小三小聲道,“我現在手裡落下的,還不如肉骨頭呢。”
林靖道,“你給人家當差,自然是人家吃肉,你喝湯。”
徒小三嘆,“還是要再招攏些人手,我這裡利薄,不把攤子鋪大,養活底下人都難。”
林靖道,“那你可得小心著些,你們錦州的那位謝都軍,可不是什麼心眼兒大的。你想,手下不過置個大宅,花用上略著眼,這說沒就沒了。你這不停的招攏人手,是什麼意思?”
“我是為了做生意?”
“三哥,這就是你的實心腸了。”林靖與他細說道,“百戶,麾下只得百人。千戶,便可領千人。你這廣德將軍,與百戶同級別,最多可領千人。可實際上,現在軍中吃空餉是常例,哪個五品將領麾下真有千人的?最多不過五百。官場上有句話,叫有例按例,無例按律。別人麾下都只五百人,就你咣咣咣的招了一千,你說,是不是招人眼。”
徒小三道,“他們手下哪裡有五百,有兩百就是多的了。余者八百,都是空餉。”
林靖眉心一跳,“那你還要招人。”
徒小三道,“想把事業做大,沒人哪成?”
“你這忒招人眼。”
徒小三想了想,很懂得變通,“那我悄悄的來。”
林靖道,“我在帝都很是與謝家人打過交道,這家人,最愛用些暗處手段。你便是悄悄的來,人手都招摹來了,你總得訓練,總得養活,這麼些人,斷逃不過別人眼去。”
“那你說怎麼著?”徒小三有些急,同林靖請教。
春風拂過,一陣杏花飄落如雨,林靖的聲音伴著春風的和暖,道,“這還不簡單,你先收攏人,也在暗處訓練,瞞不瞞得過去,也得儘量瞞著。有一樣,你得有個心理準備了。”
“什麼?”
“把姓謝的幹掉!”
徒小三大驚,直至失色!
徒小三一向是把林靖既當兄弟又當軍師的,他但有什麼煩難,在林靖這裡定能尋到解決的法子,這一回,徒小三想著,阿靖定有妙計。結果,沒想到,阿靖給他落一天雷!
徒小三喃喃,“這怎麼能成?”
“怎麼不能?”林靖不好意思說,他能做穩寒州城昭武將軍之位,殺的人海了去。基本上是把不服的都宰了,剩下的自然是服的了。
徒小三道,“都軍現在對我還成,而且,都軍麾下直屬將士過萬,我這點兒人,還不夠給都軍塞牙縫的。”
林靖道,“我問你,你們都軍殺前頭那招眼的,難道真刀真槍明面兒著來了?”
“那倒沒,聽說那人是出門遇著山匪,這才沒了性命。”徒小三嘴裡對謝都軍還有些真心,實際上,這些老底都打聽了出來,林靖唇角一勾,“這就是了,你畢竟是他的人,他不會直接就派兵宰了你。這下慣了黑手的,覺著下黑手便宜,事後推著山匪刺客,省事。你等著吧,你再招摹人手,那姓謝非叫你‘偶遇’一回山匪不可。”
“那可怎麼著?”聽林靖一說,徒小三都坐不住了。徒小三道,“要擱我一人,我什麼都不怕,大不了一條命,可有小四、小牛子、有福發財,這都是從老家跟著我出來的。”
林靖伸出兩根玉骨一般的手指,在徒小三面前晃啊晃,“兩條路。”
林靖委實是富貴叢中嬌養出來的,那兩根手指,連帶著指甲的形狀,都沒有半點瑕疵,徒小三鬼使神差的握了去,林靖道,“第一條路就是,你別招人了,安安穩穩的給謝都軍做手下就是。你如今利雖薄,也能養活手下人。第二條路就是,你暗中招人,同時,你得留意謝都軍,你在他身邊,得有人。這人吧,要是對手下下手,往往是有先兆的。譬如,對你特別的好,你就得警覺,俗話說的好,反常必為妖。一般喜歡下黑手的人,下黑手前必然要對手下尤其愛重的,不為別個,就為洗清下黑手前的嫌疑,也得這麼幹。所以,千萬別人家一對你好,你立刻就心安理得的受著了。時刻別忘了提防,要是哪天你覺出不對,要不就是先他下手前把他解決了,要不,你就帶著小四他們過來我這裡。他手再長,也不敢伸到我寒州城來。”
徒小三能得林靖叫一聲三哥,憑的是什麼,就是他天生的一股寧折不彎與百折不撓共用的性情。徒小三知道他過來寒州城,阿靖不會外待他,只是,那不是他的性情。他倒不是拉不下面子投奔林靖,他與林靖是兄弟,真有事,自然要林靖伸手相幫的。可尚未試過謝都軍,他便先逃了,不是男人幹的事兒。徒小三正色道,“你說的,我都記住了。倘有事,我必著人來尋你。只是,我能有今日,多得都軍大人提攜,我終是願與都軍大人善始善終的。”
林靖笑,“終都出來了,你小些吧。”
徒小三也是一笑,想著阿靖心思當真明敏過人。謝都軍雖提攜了他,但論信重,他與謝都君只是將屬,與林靖卻是可以過命的交情。徒小三道,“這話只與阿靖你說。我心裡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