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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騰渾身舒泰的同時,對林靖愈發佩服了。
很久之後,即便林靖也要感嘆命運之神的莫測,若非他為林騰釜底抽薪的設計了夏先生,恐怕亦不會有他與舒先生的相逢了。
此刻,司徒三拎著兩隻野雞,結結巴巴的站在崔婆子家的門口,問,“是崔嬸子家嗎?”
開門的是個剛剛留頭的小姑娘,見司徒三拎著東西,問他,“你找媽媽什麼事?”
“我來問我姐的事。”司徒三舉起野雞,道,“從山上獵的,給崔嬸子嘗個鮮兒。”
小鎮上沒太多規矩,小丫頭便引司徒三進去了。
崔婆子一時未認出司徒三,司徒三忙將野雞奉上,道,“我上山獵的,給嬸子帶了兩隻,嬸子差人熬了湯,倒也香甜。”這幾句話,還是司徒三與村兒里的秀才學的,在家裡練習了半日,才換了最體面的衣裳上門兒。
崔婆子不過是人牙子,久過人口生意,家裡雖稱不上富裕,卻也過得下去。見司徒三粗手大腳,臉上帶著幾分鄉野的稚氣,身上不過麻衣裹身,便知是個窮鬼,心下不禁撇嘴,很是瞧他不上。只是,司徒三又捎了兩隻野雞,不算空手上門。崔婆子令小丫頭接了野雞,請司徒三在院中喝茶,笑問,“瞧我這個記性,一時竟想不起小哥兒是哪家的了?”
司徒三坐在老榆木的小杌子上,瘦削的脊背挺的筆直,道,“我是司徒村兒的,不知嬸子可還記得,兩個月前,我姐叫司徒小花,自賣於嬸子,賣了二十兩銀子,便跟著嬸子走了。”
崔婆子經手的人多了,若是尋常丫頭,她不一定有記性。她會記得司徒小花,實在是瞧著司徒小花有幾分異樣。被賣的丫頭多了,被爹娘老子娘賣、被叔伯長輩賣,總有各式各樣的原由與苦衷。司徒小花卻是自賣己身,十來歲的丫頭,模樣不甚出眾,但,一雙眼睛卻是出奇的安靜沉穩。到崔婆子手裡,既不驚惶,亦不害怕,反是有活兒搶著干,有事搶著做,服侍的崔婆子妥滔噹噹。崔婆子為了將她們賣個好價錢,還會教她們些個規矩,司徒小花亦學的認真。
其實,司徒小花自賣己身時已打聽過,知道崔婆子在人牙子裡算是厚道的,多是往大戶人家輸送人口,鮮少將丫頭人將那腌臢地方送。
崔婆子也算見多識廣,司徒小花這樣上道,崔婆子喜她伶俐有眼力,儘管是要往丫頭身上賺銀子,到底存了幾分良心。
如今見司徒三來打聽姐姐的下落,崔婆子抿嘴笑道,“按理,這個是不能說的。只是你姐姐得我喜歡,瞧著你又是懂事的孩子。”想一想兩隻野雞,崔婆子格外痛快,道,“你姐姐去了金陵城金陵王的府上,也是她的運道,我手裡這麼些丫頭,王府就挑了她一個。你且放心吧,我看你姐姐是有大造化的。”
司徒三知曉了姐姐的下落,稍稍放心,又問,“嬸子,不知我能否去瞧瞧我姐姐不?”依司徒三的見識,他連戲都未過幾齣,更不知王府何等模樣,故有此一問。
崔婆子仿佛聽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咯咯一笑,聲音尖利,“我說小哥兒,你可別說笑話了。那是王府,別說你了,就是咱們縣太爺也沒那造化!你姐姐是被買去做奴才,又不是去做王妃!你去?你怎麼去?王爺知道你是哪顆蔥、哪頭蒜不?”
司徒三眉毛緊皺,說不出話來。
崔婆子笑了一時,見司徒三是真心擔憂姐姐,又想到司徒小花的伶俐懂事。唉,人生際遇,有時也說不準,遂勸他道,“你姐姐那丫頭是個有心思的,若是她能從王府熬出來,定不能忘了你是她兄弟。若是熬不出來,你也莫多想了。”
司徒三臉上憂色更甚,崔婆子嘆,“我說這個也是為你好,你想一想,但凡你家裡有法子,我看你又是個有良心的,也不能叫你姐姐自賣己身。她已是奴才之身,生死福禍皆在主人一念之間。你既沒本事,哪裡能到得王府里去?你這樣的,便是去了,也是給你姐姐招禍。”
“不過,我也告訴你,你姐姐是個機伶人。在王府里,便是最低等的奴婢,也比咱們這裡的縣太爺過的好。起碼,在裡面,吃的飽穿的暖。你也莫太過擔心。”
崔婆子看在兩隻野雞的面子上,與司徒三說了不少。
司徒三雖知曉了姐姐下落,心中卻是更加不是滋味兒。
第15章 夏先生辭館備春闈,慧林靖初聞舒靜韻
夏先生辭館備春闈,慧林靖初聞舒靜韻
夏先生舉人功名,原是不打算繼續深造的,方在朋友的推薦下入公府做了林靖的啟蒙先生。偏偏林靖托他一事,倒叫夏先生的心思再次活絡起來。
倒也並非他事,林靖說的客氣,“先生有所不知,我家三哥今年秋天便要下場。我聽三哥的先生說,三哥的火候差不離了。我想著,提前搜集一下前些年春闈的題目與往年春闈為人所稱頌的文章佳作,一併集成冊子,介時三哥中了舉,我正好送予三哥,是我做弟弟的心意。若能幫助三哥以備春闈,便再好不過了。”
這並非大事,林靖隨便吩咐一聲,公府有的是人替他去做,怎麼倒單託了他?夏先生有些不解。林靖已逕自解釋道,“原本,這種事,跟大哥說一聲,沒什麼難的。只是我想著,其一,三哥正在備秋闈,他苦讀多年,正是要緊的時候,若是聽到我鬧哄哄的找這個,雖說我一片好心,難免給三哥添了壓力;其二,這事若托大哥辦,提前泄出去,三哥早早知曉,也算不得如何驚喜了。我思來想去,要繞開大哥大嫂,只得托給先生了。”
夏先生教林靖的時間雖不長,卻很喜愛林靖的聞一知十的聰慧,如今林靖兄友弟恭一片敬愛兄長之心,夏先生更覺著自己教徒有方,當下便應了。
待夏先生回到自己小院兒,林靖差丫頭送到了些許銀兩。要知道,商人無處不在,更有不少人盯牢了春闈的商機,私下出售往年的春闈試題並前三甲的文章。此事,林靖托於夏先生,卻不能叫夏先生自己出銀子。那樣,就忒不道義了。
夏先生受林靖之託,自然用心打聽。
往年的春闈試題集錦也很快買了回來。
只是……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種粟,書中自有黃金屋。
只要是讀書人,哪個不想一載成名天下知。
夏先生幾次落榜,困於家境,又不想令朋友接濟,方入府為孩童的啟蒙先生,原本已絕了上進的心。只是,如今受林靖所託,看到春闈試題,夏先生那顆死水一樣的心重又泛起春天的波紋。
讀書人,心靜。
夏先生心事重重,自然對林騰沒以往那般用心,功課也放鬆下來。林騰樂的捉了只蟈蟈送給林靖,還跟林靖打聽,“四叔,你怎麼跟夏先生說的?”他苦於夏先生給他布置的功課太重,方與林靖抱怨,求他靖四叔為他想個法子,好叫夏先生為他減些功課,這樣,他才有更多的時間習拳腳呢。不想,不多幾日,夏先生給他留的功課便減了許多。可見肯定是靖四叔替他跟先生說過了,林騰覺著他家靖四叔實在能幹,遂愈發崇拜林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