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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這條道,起碼司徒三幾個,都是沒了家的。於是,大家也不必祭祖宗,直接拜了祖師爺關二爺了事。司徒三帶著司徒四在院裡燒了些紙錢,司徒四想到過逝的父母,忍不住紅了眼圈兒,問,“哥,你說有人給咱爹咱娘上墳燒紙不?”
司徒三用一雙長筷撥弄著火盆中的紙線,道,“別人不知道,起碼小柳子定會去的。”
司徒四揉揉眼睛,問,“哥,你說咱們還能見到小柳子不?”
“這誰知道?”
“那大姐呢?”
想到被賣到金陵王府的姐姐,司徒三微微一嘆,他早不是先時初來金陵城就敢去王府外頭眺望的土包子。他如今有了一些銀錢,也有了一些地位,相對的,他也看清了一些世道。
只是,越看得清,越明白其間的天差地別。
司徒三道,“現在不成。咱們已經另有名子,以前的事都忘了,一個字都不要與他人提起。不然,會連累很多人。”
司徒四向來很聽他哥的,只是,司徒四一撓耳朵,心虛地,“可是,哥,我已經跟小牛子說啦。”
司徒四側臉瞧他,“說什麼了?”這個大嘴巴!肚皮子存不住半點事!
“就是咱家的事。”司徒四小聲道,“就說了一點,沒全說。”
司徒三也顧不上給爹娘燒錢花了,直接把司徒四拎屋裡去,問出司徒四究竟對小牛子泄露了哪些事。直待問完,司徒三才慢慢的放了心,再三叮囑弟弟,“以後絕不能再說一個字!”他們在村里犯的不是小案子,還有張彪的事,真叫人查出來,個個都是要掉腦袋的!
司徒四忙小聲應了,又說,“哥,你放心吧,小牛子不是壞人。”
“你又知道?”
司徒四實誠地,“不是哥你說要我把小牛子當兄弟看麼。”
司徒三,“……”
覷著兄長的臉色,司徒四保證,“哥不叫我說,以後我一準兒不說了。”
司徒三嘆口氣,“誰都不准說。”
司徒四連忙保證,“哥,我記得了。”
司徒四向來直腸子,沒啥心眼兒。司徒三一直忙著手底下的生意,也沒空大管他,平日裡司徒四跟小牛子好的睡一間屋子一張床。再者,小牛子那人吧,除了司徒三和張彪,尋常人的面子都不給的,傲氣的很。不過,小牛子對司徒四向來十分周到。
也難怪沒啥心眼兒的司徒四拿小牛子做兄弟一般。
不過,司徒三並不是司徒四。
司徒三將小牛子喚到屋內,叫司徒四去守著門,他單獨與小牛子說話。
司徒三也沒囉嗦,直接話入主題,“我聽小四說,他把我們家裡的事都跟你說了。”這又是司徒三的不實在,司徒四再直率,畢竟不傻,他跟小牛子說的,多是些以往司徒村家長里短的事,至於司徒三殺人之類,司徒四就是腦袋壞了,也不會跟小牛子說的。
但,人與人不同。
在司徒四看來並不要緊的事,在司徒三眼裡,就十分要緊了。
小牛子倒也坦誠,“嗯,小四跟我說了一些。”
司徒三微微點頭,“接著說。”
小牛子臉還是那幅永遠洗不乾淨的模樣,於是,他的表情被掩在泥灰下,也有些模糊,倒是一雙手白淨細膩,他輕聲道,“我推斷,三哥既然行三,上頭定還有兩位兄長的。只是從沒聽小四提起過,想來,關係不大好。”
“還有,聽你們的口音,是地道的南人,並不是遠處來的。”小牛子道,“我剛來的時候,你們就是殺人放火都敢幹,想來,身上都有人命官司的。其他的,我也不好妄自揣測,就是覺著,若你們身上有人命官司,還依舊在金陵城,膽子也夠大的。”
小牛子生怕司徒三誤會,道,“三哥,我不是有意跟小四打聽。我就是肚子裡思量一二,並不敢外說。”
這句話,司徒三倒是信的。若是小牛子有心,依司徒四的直腸子,恐怕啥都得抖嘍出來。
司徒三看小牛子一眼,語重心長道,“你之前是官家公子,奈何命不好,流落到跟我們這樣的人為伍,的確是委屈你了。”
小牛子臉色微白,“三哥已經知道了。”
司徒三笑而不語,若不將小牛子的底細打聽清楚,他怎麼會讓小牛子跟著司徒四。
“若你想回家,我雖不好明著出面,送你些儀程,再派兩個可靠的人,護送你回去,也是沒問題的。”
小牛子低聲道,“我若回去,不過是再被算計發賣。這回是賣給三哥,運氣好沒被打斷手腳去街上行乞,到現在還能像人一樣的活著。若我回去,怕絕不會有現在的好結果了。若三哥信得過我,我願意留在幫中,為三哥做牛做馬。”
“各人有各人的際遇。尤其是干我們這一行的,你們念書人都知道‘人之初,性本善’的道理。既然‘性本善’,那麼,入這行的人多是各有各的不得已。你年紀小,人也聰明,自己好生想想吧。”司徒三擺擺手,“至於其他,既然你未生歹心,我自然會留著你。你就跟著小四吧。”
小牛子連忙應了,“是。三哥放心,我不會叫人欺負小四的。”
司徒三一笑,“好。”
第67章 心坦蕩兩面巧說和,撓心肝小四迎岳家
心坦蕩兩面巧說和,撓心肝小四迎岳家
儘管諸人各懷心事,這個新年,司徒四是過得極痛快的。
他年紀尚小,又是個坦蕩率直、磊落光明的脾性,故此,心中不存私事。他知道司徒三跟小牛子說的那些話,事後還勸了小牛子兩句。兩人晚上都鑽了被窩兒,冬天冷,便各添了一床被子保暖。其實,現在他們燒得起炭火,若是怕冷晚上多籠兩個炭盆就是。現在,這點銀子還是有的。偏偏小牛子身子精細,一放炭盆他嗓子就不得勁兒,故而,屋裡也不能放炭盆,大冬天的,哪怕金陵城較北方地氣暖和,冬日也是陰冷入骨的。這沒有炭盆,自然更冷。於是,只得多蓋被子。好在司徒四火力壯,倒也不覺什麼。
小牛子吹熄了燭火,剛闔上眼準備睡覺。司徒四忽然一隻手鑽進小牛子被窩裡,小牛子閉著眼睛按著司徒四的賊手,“幹什麼?快出去,把風都給我灌進來了。”
“哪裡來的風啊。”司徒四非但一隻手鑽了進去,接著整個人都鑽進去了,小牛子睜眼,問,“你幹嘛!”兩手去推一個勁兒往自己被窩鑽的司徒四。
司徒四握住小牛子的手,咧嘴笑,“跟你說說話。”別看小牛子嘴皮子俐落,論力氣遠不如他的。於是,司徒四死皮賴臉的擠了進來。
“說話不能好好說啊,鑽我被窩來幹啥!”
“這麼說也一樣的。”燭火已熄,兩人臉對臉側身對望也只能看清楚彼此模糊的輪廓,司徒四方是個直人,說話從不拐彎抹角,他道,“小牛子,你別多心哪。我哥是個細心人,我們才活到這會兒呢。他不是壞人。”別看司徒四心眼兒粗率,卻並不傻,故而特意寬小牛子的心,“以前,我哥常跟我說,你是個精細人,叫我好好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