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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林老公爺戰死殺場,昭德帝未追究林家之過,卻也未賜爵林翊,承恩公一爵,反倒是擱置起來。
唐贏覺著昭德帝對林家有些大驚小怪,在他看來,即使是林太后掌權的幾年,其實林家未有分毫僭越,而且昭德帝年長親政,不過與林太后有些小摩擦而已。總的來說,林太后於朝廷、於昭德帝,皆是功大於過。尤其這幾年,林太后愈發疏懶,並不問及朝廷政務,昭德帝依舊忌憚林家若此,倒是少了些帝王風範。
只是,有些話,心裡想想倒也罷了,若是說出來,便是大逆不道。
唐贏沒說,不論昭德帝是故意還是另有打算,雖然開口允了林翊回帝都一事,承恩公爵位,依舊被昭德帝捏在掌中,再作考量。
林靖早聽林太后跟自己說過兄長回鄉守孝的事,他古怪精靈,常問些不著邊際的事,譬如,“姑母,大哥哥凶麼?”
林太后有林靖於膝下承歡,這幾年,笑意漸多,聞言不禁笑道,“你乖乖聽話,翊兒自然不會凶你。”
林靖已有六歲,比起同齡的孩子依顯瘦弱些,卻生的眉目精緻,再加上林太后養育細心,他生就聰明慧敏,眉宇間多一分尋常孩童沒有的靈性,大家氣派更勝常人。林靖自幼在林太后身邊長大,跟林太后向來親昵,倚在林太后懷裡剝了瓣桔子,先送到林太后唇邊,見林太后吃了,林靖自己才吃,小大人似的說話,“阿然家裡兄長可凶啦,上回阿然跟我說,他還被崔侍衛扒了褲子打屁股呢。”為了強調崔侍衛的兇狠,林靖瞪著一雙鳳眼,粉認真的說,“都給打腫啦。我就送了阿然一瓶子好藥。”
“姑母,你常說長兄如父。大哥哥什麼脾性,你好生告訴我,到時大哥哥來了帝都,我去討大哥哥喜歡呢。”林靖生就七竅玲瓏心,這時候就知曉打聽林翊為人。
林太后笑,“你大哥哥再好不過的脾氣,你懂禮,你大哥哥不會不喜歡你的。”
林靖又跟林太后打聽,“姑姑,那大哥哥跟嫂嫂有喜歡的東西不?我有好些寶貝,我想挑了好的給大哥哥和嫂嫂。”
林靖掰著手指算,“還有二哥、三哥和二姐姐,都得準備禮物。”
林太后溫柔一笑,攬著林靖道,“靖兒年紀還小,該是哥哥姐姐給你東西才是。”
林靖受林太后教導,並不是小氣的性子,道,“我頭一遭見兄長姐姐們,也該給兄姐見禮。再說,我又不是沒有。”又小聲跟林太后道,“我聽阿然說,他家裡的庶兄都不喜歡他,還會在崔侯爺面前悄悄告阿然的狀呢。”甭看林靖在宮裡,鮮少出門,但,在宮廷這個最講究規矩的地方,嫡庶尊卑,你爭我斗,林靖門兒清。因林靖知曉昭德帝亦是庶皇子出身,故而都悄悄的說與林太后聽,生怕昭德帝多心。小小年紀便有這等心機,並非人授,實乃天賦。
林靖嘀嘀咕咕的跟林太后說,“二哥、三哥都是庶子,大哥哥是我嫡親的兄長,論理,我跟大哥哥自是最親的。不過,我以前從未見過二哥、三哥,越是這樣,寧可在大哥哥面前失禮,也不好對二哥、三哥不敬的。姑母,你說,是不是這個理?”聽林靖說的有理有情,林太后連連點頭,贊林靖懂事。
林靖年紀尚小,遠未到喜怒無形於色的修為,見林太后贊他,小嘴兒一咧便笑起來。當然,林靖這般打算,你若以為他小小年紀便德智體美勞樣樣齊全,那也就錯了。林靖年紀不大,因出門玩耍的時候少,許多時間,他便用來思考。他完全是那種遵聖人言效聖人行的性子,倒不是他覺著聖上說話做事多有譜,主要是林靖覺著,他先示好顯示風範,好叫世人知道他的好。待日後有人對他不好,他翻臉才不會為人詬病。
林靖便將此法授於他的朋友阿然——崔謹然,崔謹然用來對付與他不和的兄弟,果然既在父祖面前得了好名兒,又能出口惡氣。自此,崔謹然與林靖關係愈發親近了。
說到崔謹然,實在是林太后看林靖漸漸長大,卻因身子不適而鮮少出門,一個人寂寞的很,宮中雖有適齡皇子,不過因有人私傳林靖命硬,宮妃們將兒女看的眼珠子一般珍貴,哪裡會令兒女與林靖一道玩耍。於是,林太后便時不時的宣壽康侯家與林靖年紀相仿的嫡三子崔謹然進宮,與林靖做伴解悶什麼的。時間久了,兩人倒成了朋友。崔謹然但有什麼煩惱不好跟人說的,都悄悄的告訴林靖。
林靖偏又是個外頭乖巧內里狡黠的人物,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林靖總能給崔謹然出些主意。倒是這宮中之事,林靖並無隻字片語的漏與崔謹然聽,嘴巴緊的很。
林靖自去收拾送給哥姐的禮物,他自幼在慈恩宮長大,身子不好時,林太后將他抱在懷裡放於床間日夜看顧,便是這些年,林靖漸漸轉好,林太后多有不放心,便將人安置在她臥室一側的暖閣里。林靖身邊單獨有嬤嬤宮女服侍,他的東西,多是奶嬤嬤張氏管著。林靖把事情跟張嬤嬤說了,張嬤嬤笑,“哥兒想的周全,要我說,既然是哥兒孝順兄姐。林大老爺是哥兒的嫡親哥哥,自然是最豐厚的一份。二老爺、三老爺遜一籌;姐兒那裡,備些首飾釵環就可。”
林靖道,“我箱子裡都是玉佩、玩物、金銀錁子,哪裡有釵環首飾呢?”
張嬤嬤笑,“這些東西,何需動用哥兒的箱子底兒。哥兒吩咐了,老奴自備了禮單,待娘娘過目後,萬般皆妥了。就是哥兒跟哪個兄長親近,額外再添個一件半件,也是有數的。”
“可是這不就成了姑母賞賜的麼?”
大宮女丁香聽了,不禁笑道,“依哥兒的名送過去,怎是太后娘娘的賞賜?”
林靖聽了二人的勸說,思及如今姑母是太后,偏生姑母膝下並無親子,昭德帝待他總是親近中透出疏遠,就是對姑母,也沒多少真心,不過是面兒上規矩情分。這宮中之物,姑姑在一日,他且享用一日才好,也不枉姑母做了太后一場。
林靖眼睛彎成一線,笑著撓撓頭,“嬤嬤和姐姐不說,我倒是笨了。”
張嬤嬤與丁香相視一笑,一併道,“哥兒哪裡笨了,不過一時沒想到罷了。”
林靖見她們去張羅,便又回去找林太后說話去了。剛走幾步,隱隱聽到外面有女人細細的抽泣哽咽,以及委屈無比的聲音,“媳婦不過是略勸了陛下一句,陛下便說媳婦善妒,昨兒個十五都不肯踏入鳳儀宮的宮門半步,這叫媳婦的臉往哪兒擱呢……”一番低泣之後,那聲音又道,“陛下眼裡心裡都是善德宮甄妃……娘娘,媳婦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林靖只聽得這幾句,便轉身回了自己的暖閣。不必看他都知道,這是皇后娘娘謝氏又來找林太后訴苦了,話說這謝皇后也是奇怪,自己抓不住陛下,總來找他姑母是什麼意思。他姑母又不是陛下的生母,凡事避閒安享富貴尚且有小人見讒,何況陛下床第之事。只要不是陛下遇著活妖精,便是生母也不好多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