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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氏低聲應了。
彭爺瞅一眼彭離,“你姐夫傷著,你雖是個四六不懂的,留下來給你姐姐、姐夫跑個腿,出膀子力氣,也是份內之責。”
彭離沒說話,彭爺又道,“少念那些之乎者也,我看你也沒念出什麼出息!”
彭離送他到大門口,目送彭爺上了車轎,彭離方轉身回去。
張彪在家裝死不露面,因小舅子識趣又懂事,許多事,他都是交待給小舅子和司徒三。不過短短月余,彭離顯然已是張彪的心腹人。
小牛子私下對司徒三道,“彭離認出了我。”
司徒三微驚,“你們以前見過。”
“見過,並不多的幾回。他看我的眼神,他認出了我。”小牛子自來心細,對彭離頗是忌憚,道,“不過,他沒揭破,也從沒跟我私下說過話。三哥,你小心些,我看他不簡單。”
不簡單?
何止是不簡單?
彭離曾對司徒三說過,“趙黑皮在金陵城立足多年,不說樹大根深,論家底總比你們強。他大舅子是府衙的總班頭,走的是傅同知的關係。漕幫家大業大,依舊是草民一幫。除去趙黑皮,衙門就要先打點好。如果我是姐夫,我會忍下這口氣,討回面子,適可而止吧。不要說刺殺之事是不是趙黑皮做的,哪怕真是如此,也要忍下。他有發難的理由,現在卻不是發難的時機。”
“他不聽你我之勸,終有一日後悔莫及。司徒,你是他心腹人,要做好準備。”
“什麼準備?”
“逃離金陵城的準備。”
司徒三的心情不能用吃驚來形容,用震憾比較貼切,司徒三雙目圓睜,道,“彪哥畢竟是彭爺的女婿。”
彭離自肺葉里吐出一口輕淺悠長的氣息,他望向院中掛著串串青果的葡萄架,眼神寧和中透出一絲悲涼,“司徒,家父兒女三十來人。若是你真心疼愛哪個女兒,會將她嫁給一個四十幾歲,一把年紀,打打殺殺的男人嗎?”
“我,我再去勸勸彪哥。”
“姐夫不會聽的。”彭離淡淡道,“當局者迷,何況……疏不間親。”
“總要盡了全部心力,若當真是死路一條,我們兄弟一道死就是!”司徒三大步離開。
彭離端起青玉盞,仰頭將盞中美酒一飲而盡。
第71章 嘆官匪張彪道不易,尋良機小三勸大哥
聽了彭離的話,司徒三原是想去勸上張彪一勸。
剛到張彪家,張彪正在屋裡轉圈兒,一見司徒三格外高興,招呼道,“來,來,三兒,你怎麼來了?趕緊跟大哥說說話兒!這一時半會兒出不得門,真是要憋死大哥了。”
司徒三先時做過生意,並非魯莽脾氣,相反,他向來行事剛柔並濟,妥貼周全,故此,很得張彪器重。司徒三並未突兀開口,笑道,“彪哥氣色極好,眉間帶喜,可是有什麼喜事?也叫兄弟跟大哥一道高興高興。”
張彪攜司徒三一併坐於榻上,聲音壓低,“岳父說這件事他不好明著偏袒於我,昨兒派了心腹長老過來,說可以替咱們跟傅同知牽線。趙黑皮跟他那班頭姐夫的後台就是傅同知,說句老實話,趙黑皮每月給傅同知多少?咱們咬咬牙,多給一倍又如何?關鍵是不用再受姓趙的鳥兒氣。”
司徒三不動聲色的應下,問,“彭爺願意給大哥牽線?”動作好快。
張彪一呲牙,咧嘴笑,“總歸是岳父。”
司徒三道,“大哥,恕兄弟直言。彭爺雖與大哥是翁婿至親,彭爺幫大哥頗多,若咱們料理了趙黑皮,總要謝一謝彭爺的。倒不是說彭爺就稀罕咱們的孝敬,只是這樣彭爺才好對幫中長老兄弟交待。”
“三兒,你跟我想一處去了。”張彪不是頭一天混黑道,儘管以往只是橫行於一縣,也是極有經驗的黑社會頭子。這會兒到了金陵城,為人處事的道理張彪是懂的,唯一欠缺的就是分寸的拿捏。張彪道,“岳父幫咱們,按理或是錢財或是地盤兒,咱們不能全吞。”
司徒三道,“漕幫家大業大,不至於缺少錢財。”
張彪一按坐榻扶手,沉聲道,“那就給地盤兒。”
“地盤兒要怎麼給呢?”司徒三問。
張彪到底是當慣老大的人,不答反問,“三兒,依你說呢?”
司徒三沉聲道,“彪哥,這金陵城,咱們來的年份短,根基上總是差一些的。彪哥是彭爺的女婿,就是趙黑皮也是拜入漕幫的人,名義上,咱們都是漕幫弟子。但實際,咱們都不是直屬於漕幫的地盤兒。金陵城,除了咱們與趙黑皮,還有城南朱貞寧的勢力也不小。咱們後來居上,多少沾了彭爺的光,朱貞寧則祖祖輩輩都是幹這行的,他家在金陵城紮根的年頭兒比趙黑皮還要長。依我看,若咱們得了趙黑皮的地盤兒,不如一分為三,一分是咱們自己的,一分孝敬彭爺,一分給朱貞寧。”
張彪冷聲道,“不是白便宜朱貞寧了?”
“大哥,咱們幹掉趙黑皮,朱貞寧難免驚惶害怕,這個時候若再對朱貞寧出手,動靜忒大,怕是官府也不樂意。”司徒三道,“相反,若咱們將趙黑皮地盤的三成送給朱貞寧,朱貞寧無功受祿,得了天大的好處,難道不感激咱們?他勢利本就不如咱們,界時,咱們幹掉趙黑皮,朱貞寧得了好處,豈能不尊咱們為老大。如此,大哥這金陵城道上的第一把交椅才算坐實。”
張彪笑贊,“三兒,你這腦瓜子啊,就是轉的快。”
“這算什麼快,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司徒三笑,“人是殺不完的,咱們這兩年地盤兒擴張的太快,不知道有多少人心裡記恨咱們是外來戶。籠絡住朱貞寧,咱們再積澱幾年,攢些身家,再謀其他。”
張彪捏著司徒三日漸寬闊結實的肩膀,聲音中滿是欣賞,感嘆,“兄弟啊,我的兄弟啊。”
司徒三嘆,“若不是大哥帶著,兄弟們現在還不知是死是活。”
“別提那個了,以後都是咱們的好日子,都是好日子。”
好日子。
都是咱們的好日子。
司徒三也誠心期盼有這一天。
司徒三沒勸張彪,並不是不想勸,看張彪的模樣,司徒三就知道,這時侯並非勸張彪的好時機。
司徒三也見識到了何謂官匪勾結。
當然,司徒三他們一直有走官府的路子,但先時他們倚仗的不過是府衙的班頭陳棗,一個沒有品級的小吏。
漕幫則不同,這樣的龐然大物,司徒三再去張彪家時,張彪直接請司徒三到了內宅,對彭氏道,“快說說,見小王妃可順利麼?”
小王妃?
這金陵城的王只有一個,便是昭德帝的親叔叔,金陵王。
能在金陵稱小王爺的,定是金陵王的兒子。那麼,這位小王妃,應該是金陵王的某個兒媳婦。
彭氏笑,“順利。我與母親一道去的王府,難得小王妃有空見了咱們一面,並未等多久,不過大半時辰就見著了。說來這位小王妃頗是了不得呢,老爺可知小王妃的出身,那真是不得了的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