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頁
林靖同夏五郎嘀嘀咕咕說話,一時夏三郎進門,手裡還捧著碟鮮果子,笑,“在外頭遇著有櫻桃賣,難得這般又大又紅,我嘗了一個,味兒還不差,就買了些回來。聽母親說阿靖也來了,一道嘗嘗,看可合口?”
林靖與夏三郎格外投緣,笑眯眯地,“櫻桃不能久存,帝都附近也不產這個,倒是我們老家的櫻桃也是一流的好。聽大哥哥說,就跟三哥買回的這個差不離,說不定這就是我們老家產的櫻桃呢。”拿了一個先給五郎吃。
夏五郎道謝接了,夏三郎笑,“還真是山東來的果子。”
林靖自己也拿了一個嘗,果然酸甜適口,林靖道,“櫻桃做成醬,製成果脯都好吃。”
夏五郎道,“做甜水也好喝。或者醃一下放在罈子里存起來,等暑天到了做冰碗時放上幾顆醃製的櫻桃,解暑的很。”
三人就櫻桃的吃法進行了一番討論,林靖的確喜歡吃櫻桃,卻也沒有多用。一則是在夏家做客,二則他吃東西素來節制。夏三郎細細問他,“身子如何了?可真正大安了?近些日子可還好?”
林靖笑,“已是大好了,前幾天我還同關小二去郊外騎馬踏青,原想叫著四郎一道的,我又想著他功課向來嚴的很,十日一休,與朝中大員一樣。世伯又嚴厲,擔心世伯不允呢。”
夏五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欲言又止的望著林靖,心說,要是林四哥真能來叫著四哥一道出去玩兒,還不知四哥要歡喜成啥樣。
夏五郎只是想想,夏三郎灑脫一笑,直接說了,“你閒了儘管來找他,咱們不是外人,父親再嚴厲也不會禁著你們一道玩耍。四郎原就是個用功的性子,如今年紀小,這時候不玩兒,難不成指望著長大了去玩兒?他也是想偶爾輕鬆一下的,父親對我們說一不二,肯定會給你面子。”這年頭兒,哪個做岳父的不對女婿格外另眼相待些。
林靖笑,“有三哥這句話,我就放心來找四郎玩兒了。”
夏三郎笑,“你別在父親面前把我供出來就成。”
林靖想到夏中秋之嚴肅板正,再看夏三郎之風流倜儻,不禁又是一樂,問,“聽說三哥要去國子監念書了?”
夏三郎將手一擺,“不值一提。我原是想早些謀個差使的,父親母親都不樂意,定要我先進國子監念書,以備下科春闈。”
林靖不大了解夏三郎的想法,道,“待三哥金榜題名,一展宏圖不遲。若是舉人補官,優差寥寥,就是對以後的前程,也無助益。”還舉例,“先前我的第一位先生就是三甲謀了一任知縣,為一地父母官。”
夏三郎年長几歲,不過在林靖與弟弟面前並不擺兄長的架子,連聲嘆道,“我十五歲便中了舉人,後來兩次春闈皆是名落孫山。這樣成天讀書也無甚樂趣,我想著,還不如先謀一任差使,實事上煅煉一二。我雖為春闈無名所苦,可反過來想,我少年中舉,已比許多人幸運,如今不能金榜題名,興許是天意,何必強求。反正做官麼,怎麼都是做。”
林靖見過許多人為科舉考白了頭愁白了頭,如夏三郎這般豁達的並不多見,也格外令人欣賞敬佩。林靖對科舉無所謂,他是外戚,以後做官容易,故此還頗理解夏三郎,道,“不知三哥想去哪兒?是六部,還是外放,我聽人說,也都各有講究。”
夏三郎道,“要按我的意思,自然是在外謀一任外差,只要能實實在在幹些事,官職高低均無妨。我正當年輕,不怕靖弟笑話,便是吃些苦頭又如何?不然,大好光陰,成日消磨在國子監,豈不可惜。”
夏三郎知林靖在林太后膝下養大,人雖小,卻很有些見識,並不因他小便輕視於他,道,“還有一句話,我家雖不比靖弟公門侯府,但也不一定要走科舉方能謀差。我只是,不願將時光一年一年又一年的荒費在琢磨科舉文章上。要依我的本心,科舉固然是晉身之階,不過,我托賴父德,路卻是比好尋常舉子寬些的。”
林靖道,“自來,非翰林不入內閣,若往長久看,自然是科舉晉身最為穩妥。想來,伯父也是為三哥前程考慮。”夏三郎若無天資,不可能小小年紀便能秋闈得中。他既有這樣的天資,夏尚書自然對兒子期冀頗深,不然,長子一樣是恩蔭做官,怎麼到了三子這裡便不允了呢?
夏三郎笑,“三年一春闈,每屆春闈擇進士三百,這官場之中,朝堂之上,進士是最不稀罕的了。哪怕經了翰林院,又有幾人能入閣拜相呢?”
林靖笑,“進士翰林皆不稀罕,那是因他們沒一個做尚書的父親。憑三哥的資質,只要金榜題名,前程便是鐵打的。你要出去,可得想清楚了。”
夏三郎顯然是下定決心不想繼續科舉了,他唯一發愁的事就是,“我欲出去開開眼界,只是家父不准哪。”
林靖幹這種陽奉陰違的事是把好手,在他看來,總在帝都悶著也無趣,他道,“三哥就說出去遊歷,增長見聞,難道也不成?若我身子好,我早出去走走了。總在欽天監讀死書,想也讀不出什麼錦繡文章來。”
夏三郎道,“要是我爹這麼好糊弄,我早走了。”
林靖一想,能做尚書之人,定有遠勝常人的精明。林靖想,憑夏尚書這些年的人脈,夏三郎謀差不難,難就難在夏尚書不肯點頭,夏三郎哪裡能謀得外差呢?
林靖道,“要不就先謀差,若哪天三哥想春闈,再辭官春闈就是,這也是有例可詢的。”其實,春闈什麼時候都能考,只是,中進士的時間也是有講究的。因為春闈本身就代表著極大的人脈,同科。同一屆的春闈,譬如一個人若能在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之間得中進士,再過二十年,他的同科進士們基本上已是官場中流邸柱,而此人此時的年紀不過四十五至五十五之間,在官場,這個年紀,若為一方大員,若為一部郎官,資歷也夠了。如果再晚些,得看壽數如何了,畢竟,這個年代,人們壽數有限,七十便是高壽了。所以,夏三郎若先謀差,日後再科舉,哪怕日後能得中,可能耽誤的依舊是錦繡前程。再者,念書這種人,靠的就是專心,一旦有差使在身,分心是肯定的。
所以,林靖覺著,夏尚書對夏三郎期冀極高,不允他謀外差也是可以理解的。
夏三郎只是與林靖訴說了一下自己理想與現實的差距,誰曉得沒過幾日,夏尚書就差人去林家打聽,問可知夏三郎的行蹤。林靖細問夏家僕人才知,夏三郎留書出走了,說是去遊歷一二。林靖當即嘴巴驚的老大,打發了夏家僕從,林靖同他哥道,“夏三哥真是好樣的,說走就走,男子漢大丈夫當如是啊!”
林翊把林靖拎起來問他,“你知道?”
林靖在椅子上扭扭小屁股,“前幾天夏三哥同我說過想謀一任外差可夏伯父不允哪。誰知道他一走了之呢。夏伯父也是,忒古板,做家長也不能這樣呀。”林靖還提醒他哥,“大哥,你瞧見夏伯父沒,你也得反省反省,可不能在家總是你一言堂,你也得聽聽我的意見,不然我哪天過不下去了,說不定也會學夏三哥離家出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