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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先生都驚奇了,道,“公子以往是不是認得林大將軍?”

    “不可能,他這等人物,我見若見過,斷不能忘。”夏三郎看向窗外一樹怒放的瓊花,笑道,“真是奇怪,據聞,這位林大將軍原不過是商賈出身,因父母家人皆被倭匪所害,後捐官入了行伍,結果,屢立戰功,一日三遷。軍中雖不乏有這種極具戰略天分之人,可我的事,憑他的出身,他是如何知道的呢?”

    夏三郎不禁想到林靖,問趙先生,“先生覺著,大將軍身邊的那個李青李秀才如何?”

    “是個極聰明之人。”趙先生雖則與林靖打交道不多,卻不妨礙他對林靖做出一些簡單的判斷了。

    “我總覺著,這個人很眼熟,似是在哪裡見過,偏生又想不起來。”夏三郎道。

    趙先生更是驚奇,自有這位公子的記憶力,趙先生是知道的,說過目不忘有些誇大,但,夏三郎當年讀《史記》,誦讀三遍便能默下大半。正因有此出眾天資,夏三郎十幾年便中了舉人,後來雖在春闈有所坎坷,可他離開京城,在晉中許將軍麾下做了幾年軍務後,再回京城,春闈便一舉得中,且名次極為不錯。若非今上偏愛寒門學子,夏三郎當是一鼎甲之才,不過,便是因此,他也未出春闈前十。這樣記憶力超群的夏三郎,竟然說,某人,我覺著很眼熟,就是想不起來了。  

    趙先生不禁道,“那,什麼時候有機會,我再去尋李秀才吃茶。”

    夏三郎道,“要快,大將軍這就要帶兵去松江了。”

    趙先生雖則是想抓緊時間摸一摸林靖的老底,結果,二人也只是吃了兩次茶,林靖便隨著徒小三率兵往松江而去了。林靖在車上都心有餘悸,“好險,再吃幾次茶,我覺著就得給老趙看出破綻了。”

    徒小三道,“你以前與趙先生也認得?”

    “不認得。”

    “那你拉心什麼?”

    “他總拉著我說京城這樣,京城那樣的,煩死了。”

    另一頭,被稱老趙的趙先生也與夏三郎說呢,“這位李秀才,並不似江南人啊。”

    夏三郎眉心一動,李青李秀才的戶籍可是正經江南人氏,夏三郎問,“先生確定?”

    “雖則他喜食魚蝦多過肉食,不過,許多習慣騙不了人的。我們一起吃包子時,李秀才並不喜茶樓燙麵的包子,他偏愛宣軟的包子皮。再者,這裡有些個本地包子,肉餡里竟然放糖,還有醬排骨,一嘗,也是甜的。我十分受不得這等怪味,但江南人都吃的適口,李秀才卻也十分不喜。還有本地的糍粑,糯米所制,當地人都是外裹一層雞蛋液用油炸了,再灑一層糖粉,本地人都極愛這一口,李秀才是吃都不吃的,連帶著當地年糕、肉粽之類,李秀才也是不吃的,他有一次還說,粽子竟然是肉的。這話,多是北方人說的,因初來南地,未見過這等飲食,覺著稀奇。要知道,咱們北方人吃粽子,向來是糯米紅棗粽最為正經,肉粽什麼的,我頭一回見過也覺奇怪,至今仍是吃不慣的。還有那豆漿,咱們北地人,最多加勺糖,這裡人則是吃鹹的,更是怪誕至極。有一次吃早飯,李秀才卻是連糖都不加,南方人喜甜的多,李秀才並不愛甜食。倒是他飲食十分講究,重口的基本不碰,就是吃茶,也是用過飯,稍待片刻,方會飲茶。而且 ,他吃茶吃的少,我觀他瘦削單薄,怕是素有弱疾的。”  

    夏三郎道,“聽說,他曾去過關外。”這句話一出,夏三郎臉色隨之一變,他當下道,“備馬!”

    夏三郎幾乎是一路快馬疾馳,方追上了林靖的馬車。夏三郎因為疾馳,下馬時帶了幾分微喘,林靖命停了車,夏三郎的手扣住車窗,林靖掀開車窗布簾,望向夏三郎,夏三郎眼睛裡說不出的千言萬語,林靖似乎都能明白,他微微頜首,“巡撫大人可是有事?”

    夏三郎扣住車窗的手指因用力過重而骨節越發分明,他聲音卻是極穩的,道,“有幾樣軍務,不大明白,還想問一問大將軍。李先生,可好?”

    “我很好。”

    那些個平靜、坎坷、傷痛、不平的所有歲月,似乎都被這一句“我很好”塵埃落定,夏三郎忍不住眼眶微濕,“那就好。”

    第257章 悲歌之一

    夏三郎短短的三十年的生命里,在前二十年,都是一帆風順的。

    出身官宦之家,自己天資過人,以往,夏三郎所認為的,唯一的坎坷便是春闈的兩番失利。直待幼妹出事,夏三郎方知,世間竟有這種讓人徹心徹骨之痛,當他趕回家時,妹妹已經下葬,甚至,那些個傷害他妹妹的人,也都被林靖殺的一乾二淨。但,夏三郎是多麼的愧疚,他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深夜裡都會想,如果當初他沒有離家,如果他在家裡,是不是會把妹妹看好,妹妹是不是就不會出事?  

    這樣的近乎偏執的自責,哪怕夏三郎知道,這樣想,是鑽進了死胡同,可他仍會一次又一次的後悔、自責。如果說,世間還有另一位令夏三郎自責的人,便是林靖了。

    夏三郎甚至認為,當初,那些人,該是他來殺,那些事,當是他來做。可是,這些人這些事,終是林靖動的手。他聽說,林靖離開京城後不知所蹤,後來,聽聞他在關外頗有勢力,只是,他尚未來得及見林靖一面,林靖便隨關外軍在江南出了事。傳聞都說,林靖定是不在人世了,因為,沒有人能從野人嶺活著走出來。

    他怎麼沒想到,他當早該想到的,李青,立青,正是一個靖字。

    他有那麼多的話想說,有那麼多事想問,可是,看到林靖那張陌生多過熟悉的臉,夏三郎終是冷靜了下來,千言萬語終化為一句:你可好?

    這些年,遠離家鄉,九死一生,你可好?

    夏三郎很快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當徒小三馭馬過來時,夏三郎已是重新上馬,正色道,“還有件事,與大將軍商議。”

    徒小三在夏三郎臉上看不出什麼不對,微頜首,“我們去前面說話。”

    夏三郎便隨徒小三馭馬上前,他倆騎著馬,正正經經的商議了半個時辰的軍務。待心情恢復,夏三郎明白,林靖必有大苦衷,不然,他不會不以真面目示人。夏三郎是個極聰明之人,不論林靖是何苦衷,他不可能去說破,更不可能令人看破。當年關外軍在江南失蹤,這些年,林靖是如何活下來的,他來江南,如今又掌江南軍權,目的何在?這些事,夏三郎不可能不想,但,不論林靖想做什麼,夏三郎都不會點破林靖的身份,在他心裡,這些年,林靖一直都是那個親手為他妹妹報仇血恨的妹夫,一直都是,他的至親兄弟。  

    事情商議過後,夏三郎抱拳道,“蒙大將軍相托,暫掌軍務,到底心裡沒底,今大將軍遠去,惟盼不負大將軍所託。”

    徒小三道,“夏巡撫之才,遠勝於我。金陵城交給夏巡撫,我再放心不過。”

    二人客套了一回,夏三郎便告辭離去了。離開時,竟未多看林靖馬車一眼。故,待林靖告知徒小三,夏三郎已是認出他時,徒小三都不能信,徒小三道,“不會吧,夏巡撫完全看不出半點異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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