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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溫婉和氣的大太太突然說出這樣粗俗的話,管家媳婦一時未反應過來,越氏思量片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道,“若是賴在家裡不走,只管著人拿大棍子打出去!告訴他們,宮裡皇太后還在呢,甭管是想著袖手旁觀,還是落井下石,都叫他們想明白了再來!”
越氏放了狠話,管家媳婦見林翊並無他話,連忙領命去了。
越氏一口氣撒出來,頓覺心下暢快不少。家內吉凶不知,現下她也沒心思裝哪門子的賢良,抓住林翊的手道,“老爺若是累了,便暫且歇一歇,家裡有我照看著,大爺盡可放心。”
林翊反握住妻子的手,一路到了內書房,方道,“你在家,好生瞧著小四,母親剛去,別委屈了他。我這就進宮去。”
越氏眉心輕擰,“外頭的事我不大明白,要不要問我父親一聲?”想到自家出這種事,娘家人連面兒都未露,亦未問候一聲。越氏臉也不大好看,道,“老爺若是不好去,我回娘家一趟,幫老爺問個法子可好?”
林翊心下微動,卻是轉而到書桌前,取了筆墨,鋪開一頁宣紙,一揮而就,交與越氏手中。越氏學識不咋地,字還是認得的,一看竟是休書,頓時氣的不輕,眼中迸出怒色,不忿道,“我跟老爺好歹是一年的夫妻,老爺竟如此看輕我,莫非要學那戲文中的夫妻,大難臨頭各自飛不成!”
林翊嘆,握住妻子雙肩,語重心長道,“阿柔,我們雖是一載夫妻,卻未有子嗣,你尚年輕。若是家內平安,只當這份休書從未有過。若是有個萬一,你持此休書回娘家,文鄉侯府總能保你一命。若你念及我們夫妻之情,將小四帶在身邊,可好?”幼弟不過剛出世,即便問罪,也容易討得一二情面。
越氏一把推開林翊,兩下便將休書撕了,道,“你要進宮便進宮,是生是死我都等著你。”越氏嘆口氣,“我這一心急,也想不到什麼好聽的來安慰你。我既嫁你,便會跟你一輩子。你也莫擔心,宮裡還有太后娘娘呢,雖說父親戰敗,一條命也填了進去,如今母親也……皇家還要怎樣呢?”
林翊心中感激越氏情誼,只是他非那等嘴甜心蜜之人,並未說什麼,只道,“你在家等著我。”
越氏斬釘截鐵,“好!”
昭德皇帝正在思量著如何降罪林家之事,貼身大太監李忠躡手躡腳的進來,雙手捧上一個白封摺子,恭聲道,“陛下,承恩公府的摺子。”
昭德帝見是白封摺子,眉心一跳,問,“怎麼了?”說著,便接過了摺子,展開一瞧,竟是承恩公府的老太太歿了。
昭德帝微驚,問,“不是說老太太有了身子,正養著的麼。”承恩公府的老太太老蚌懷珠,太后可是沒少賞賜,故而昭德帝一清二楚。
這年頭兒,人們都是早婚早育,譬如戰場沙場的林老公爺,其年紀不過四旬。因長子林翊已經成親,林老公爺便由先時的老爺,升級為老太爺。而這林老太太孫氏,乃林老公爺的髮妻,年紀亦不過四旬上下。但,作為產婦,林老太太卻是高齡產婦了。
李忠輕聲道,“林家大老爺在外面請罪侯旨,陛下要不要宣他進來。”
死的可真是時候,昭德帝輕聲一嘆,“讓林翊下去吧,令他好生發喪,林公既已殉國,朕傷痛不已,便不見了。”林家一下死了兩口子,若此刻再下旨問罪,不免顯得他這皇帝刻薄了些,朝中定有不滿。看來,不得不暫且放林家一碼了。昭德帝不是不遺憾,略一揮手,李忠便下去傳口諭去了。
林翊於御書房外畢恭畢敬的叩了三個頭,領了昭德帝的口諭,便回家去了。
戰敗之信剛剛傳來,母親又難產過世,即便公府門前,亦是門庭冷落,慘澹難言。林翊一至府門,便有門房小廝小跑出來為其牽馬,林翊下馬,直奔二門。越氏一身素服站於門前,發間一絲釵環皆無,雙眼微腫,神色憔悴卻眸間堅定。見丈夫回來,越氏連忙迎了上去,急不可待的問,“老爺,宮裡怎麼說?”
林翊握住越氏的手,輕聲道,“準備發喪。”
越氏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第2章 離帝都回鄉守親孝,留幼弟巧得御賜名
離帝都回鄉守親孝,留幼弟巧得御賜名
雖然昭德皇帝未降罪承恩公府,因林老太爺是戰敗之身,且屍身已尋不至,林翊便取了林老太爺生前穿過的幾件袍裳放入棺木內,與母親孫氏一併裝槨用,簡化排場發喪,將棺木寄放存恩寺內,林翊又呈上回鄉守孝的摺子。
昭德皇帝不喜林家,大筆一揮,極痛快的准了,還叮囑一句,“你這次回鄉守孝,父孝母孝,加起來便是六年時光。皇太后素來疼愛你,你便去慈恩宮去跟皇太后道個別吧,省得她老人家惦記。”父母過逝,按理該守孝二十七月。但有父母一道過逝的,便一道守個三年便也足夠,鮮少要這樣父孝母孝疊加六年的。如今昭德皇帝點明六年,林翊自然要守滿六年。
林翊恭恭敬敬的領旨。
皇太后林氏乃是林老公爺嫡親的妹妹,林翊嫡親的姑母。
林太后坐於榻上,已近四十的年紀,卻有著二十幾歲的美艷,綠髮如雲中只嵌一枝銜珠鳳釵。這樣的裝扮,便是在貴婦中亦是過於簡薄了,何況林太后乃太后之尊。林翊明白,林太后定是傷心兄長之死,方減了妝飾。
“發喪可還順利?”林太后問。
林翊道,“娘娘放心,一切都順利。”
林太后微聲一嘆,“這就好。”
“記得少年時,哥哥一心仰慕開國孟大將軍英雄氣概,立志沙場。”林太后幽聲道,“如今兄長馬革裹屍……”若非當年林家功高,身為嫡女的她或許不會被選入宮吧。若未入宮闈,如今的她,或許是另一番命運吧。
林太后一時怔神,半晌方問,“聽說你準備回鄉為父母守孝。”
“是。”林翊道,“臣不能在帝都孝順娘娘,還望太后娘娘保重鳳體。如此,千里之外,臣亦安心。”
林太后溫聲道,“回鄉也好。只是一去六年,不知何日方能相見了。”昭德帝剛在御書房說的話,林太后於慈恩宮便聞了音,可見其消息靈通了。頓一頓,林太后又問,“哥兒可好?”這問的便是林翊剛剛落草的兄弟了。
“四兒很好,就是身子弱些。”
何止是身子弱,如今剛剛滿月,承恩公府已尋了三四趟御醫,吃的藥湯比吃的奶還多,就這樣,也得人眼不錯的看著,方留得一口氣在。
承恩公府傳御醫之事,林太后如何能不知道,聞言一嘆,“山東離帝都雖不遠,只是如今天寒地凍,四兒又是剛剛下生,哪裡禁得起跋涉之苦。”見林翊面上亦露憂色,林太后道,“也罷,不如將四兒留下。我看這孩子像是個有福氣的,在我膝下,也為我稍解煩憂。”
林太后既然開了口,嫡親的姑姑,再加上回鄉之後,山東境內畢竟不比帝都好尋名醫。林翊又著實擔心弟弟的身子,正色道,“臣代弟弟叩謝娘娘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