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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會賣乖。”何憂道,“那些個兵械,就先放你們庫里,你們細看一看,倘有能用的,就挑出來先用。實在不成的,就先放著。”
林靖正色應了,一揖道,“先生,那我就回了。”
“去吧。”何憂親自送他兩步,林靖連忙攔了,出了何憂的屋子便快步走了,可見真是急著回海鹽。
何憂還就是喜歡林靖這一派生機勃勃。
至於總督府如何運作這件事,林靖是不曉得的,但,沒幾日,工部尚書就被下了大獄,直接抄了家。江南諸多不能用的兵械也召回朝中,準備另做新的發下來。徒小三捏著個煅造的方子,在燈下來回看了很久。林靖湊過去,瞧一眼,道,“怎麼把這寶貝默出來了。”徒小三看的不是別個,正是水離千辛萬苦自倭國弄來的倭刀的鍛造方法。
徒小三道,“我想著,把這個鍛刀的方子交給總督大人,你說,可好?”
“這可是咱們的命根子。”林靖不大樂意。
徒小三道,“這打倭寇,是靠將士們血肉之軀,誰不是爹生父母養的。有這法子,倘能少死一人,也便值了。”
林靖想了想,“我知你是好心,可我實話與你說吧,先前工部做的那事,你也瞧見了的。就是你這方子獻上去,真正能造出多少好刀,也未可知。”
“起碼咱們問心無愧,咱們對抗倭之事,盡力了。”徒小三道。
“獻吧獻吧。”林靖嘀咕,“三哥你就是太好心了。”
徒小三笑,“我不是為了朝廷,我是為了將士們。咱們招的,都是十八往上,三十往下的青壯,這一個個的,都是家裡的頂樑柱啊。他們跟咱們一場,能落個全須全尾的,也算對得住他們了。”
“還沒打仗呢,如何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突然想到。”徒小三道,“我看邸報上說前工部尚書抄了家,其實我不大明白那些個朝中大員們的想法。按理,那樣的大官兒了,為何還要向軍械上伸手呢?”
林靖道,“這便關係到朝廷的吏治。為什麼但凡聖明之君,最重吏治。你以為是工部尚書差這點銀子麼?並不全是!底下人,層層都要沾點油水的,久而久之,成了例。你尚書大人不缺這點銀子,可底下人是靠這些油水吃飯養娃的,你不叫他們扒皮,他們過不下去,便會生事。所以,有時,也不一定是哪位大人便貪婪若斯。只是久而久之,成了例。而吏治,就是為了打破這種例。一個伸手的,剁一個。兩個伸手的,剁兩個。可剁的太狠,又要面臨整個官僚系統的不穩定,所以,吏治還要掌握一個度。治的太狠,官員要造反。不治的話,朝廷就要給他們敲骨吸髓了。故而,聖人說,治大國如烹小鮮,火大了糊鍋,火小了夾生,難就難在這一分的恰到好處。”
徒小三深覺林靖這話在理。
倒是這一回,徒小三把章總督驚著了,章總督實未料到,徒小三能拿到倭寇鋼刀的鍛造秘方。連何憂何先生都覺著,徒林二人簡直就是總督大人的福星啊!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問:對於何憂先生認為,徒小三林靖你倆是總督大人的福星,你倆有什麼感想不?
徒小三:阿靖的感想就是我的感想。
問:林靖你有什麼感想?
林靖:希望以後何先生也這樣想才好~
第225章
徒小三此人心胸,有時都寬廣到一種林靖都覺著有些婦人之仁的份兒上。譬如先時徒小三把他們辛辛苦苦自倭國那裡得來的鑄刀方子獻與章總督之事,林靖雖未反對,心下到底沒有無私到徒小三這地步。但,徒小三要獻刀方,林靖也沒反對。獻便獻罷,林靖相信,不論什麼樣的靈丹妙藥,也得看這人是否還有藥可醫。
只是,刀方獻上之後,待三月後,朝廷發下的刀劍,仍是以前老方子鑄的舊制刀槍。
徒小三還奇怪呢,私下與林靖道,“咱們那鍛造方子都獻上去了,這麼久都不見兵械補給,原我以為朝廷是忙著趕製新刀呢。如今發下來的還是這些老式的刀槍,既是舊式刀槍,如何又耽擱這許久?”朝廷原有的鍛造方子造出的刀劍,較之倭刀,鋒銳堅固都大有不如。說來,這也是倭寇雖有限,江南卻一直未能靖平的原因之一吧。若說以往,沒有這鑄刀方的時候,用些舊制兵器還罷了,如今有了這新的鍛造方子,如何發下來的依舊是以前的刀劍。
林靖道,“這要怎麼說。”
“怎麼說?”徒小三不解林靖這話,道,“這還不好說了?”自己地盤兒說些私房話,有什麼不好說的?
“不是不好說。”林靖組織了下語言,方道,“若按正常人的想法,如你我,得了這方子,自己是立刻命工匠按方子來試鑄刀劍。你記不記得,咱們第一次試鑄新刀,也是四個月方得。之後,工匠熟諳之後,一批新刀想鍛造好,也要三個月。這些事是三哥你看著辦的,自然清楚。”
徒小三點頭,的確,煅造兵械的兵工坊不大整潔,而且,溫度高不說,環境亦不大好,劍塵刀屑之類的,林靖去過一次,就喉嚨不大舒服,喝了大半個月湯藥方得痊癒。之後,徒小三便不肯再讓林靖隨他去看兵械鍛造了,都是徒小三時不時的過去。所以,徒小三對這兵械鍛造之事,比林靖要更加清楚。徒小三道,“我就是這點兒不明白,便是晚些派發兵械,給咱們的也該是新制刀才好。”這也是徒小三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林靖笑,“三哥,你也當官這許多年了,怎麼還以為,朝廷做事像咱們似的,說做什麼就做什麼。就是陛下有令說鍛制新刀,這道命令,自陛下口中下發到兵部,兵部尚書吩咐侍郎,侍郎再到主事,主事到郎中,郎中到匠作司,這一道一道的,都要時間。先試製成功之後,才會大規模鍛造。便是樣樣順利,半年內得新刀,已是了不得的效率了。何況,如何就能這般順遂?別個不說,兵械一事,最要緊的你說是不什麼?”
“自然是上下齊心,上官不要拖沓,下屬盡心當差,快些把新刀制出來。”
“不對,是銀子。”林靖自己倒了盞溫茶,潤了潤喉,方繼續道,“上下齊心因然重要,可銀子更重要。如果咱們制一把刀要用一百兩的本錢,到了朝廷那裡,不會少於五百兩。這倭刀,好使是好使,可當初咱們為了制倭刀,窮的三哥你一年未添一件新衣。朝廷那裡,陛下自然不是個奢侈的人,可他苦著自己成,這制刀的銀子從哪兒來?可不是他苦著自己個兒,底下人就不往軍械銀兩上截流扒皮了。你瞅瞅,給咱們的派的這批兵械,較之先時自然是強了許多,但也不是嶄嶄新的兵械。就是你一派好心的把新刀方獻上去,朝廷想制這倭刀,怕也是有心無力啊。”
徒小三心知林靖這話在理,心下卻似塞了團棉花似的,上不去下不來,又有些噎的難受,可偏偏那一腔子心情,又不曉得跟誰說去。徒小三是很想同林靖訴說一二的,但看林靖一幅理所當然就是如此的表情,徒小三也只有嘆口氣,“雖說你總說,朝廷素來如此。哎,有時我還挺盼著朝廷爭一口氣,這不是要一至對外麼。打敗了倭寇,多少好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