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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這顆正三品副將的腦袋一落地,徒小三所有政令之暢通,在淮揚官場,他排第一,無人敢排第二。
只是,鄭總督對此頗有意見,覺著徒小三太過莽撞了。
徒小三在官場也打轉多年,再加上有林靖這等深得官場三味之人的輔助,徒小三殺過人,林靖立刻搜查此人貪腐證據。然後,一箱一箱的證據被送到鄭總督跟前,把鄭總督的嘴堵的嚴嚴實實的。可就這樣,鄭總督都說,“當先過堂審過,定了罪,再殺不遲。”
徒小三道,“總督大人先前一直說軍用緊張,咱們這一收拾,我看,半點兒不緊張了。銀子也夠用了。就是募新兵的十萬兩銀子,不知朝廷何時賞下。”
鄭總督給徒小三轉移了注意力,道,“我再上摺子催一催吧。”
這便是鄭總督很令徒小三不滿意的地方,偌大一淮揚之地,富庶之名天下皆知,竟連十萬兩銀子的募兵費用都拿不出來。以往徒小三打仗,在海鹽有章總督補給後勤,在泉州,孔巡撫也能給想法子弄出銀子來,唯獨在淮揚,這位鄭總督,等閒便要引經據典,還嫌他殺戳太過,結果,一點實際事情都不給辦。引經據點有個毛用,這些個刺頭,不宰了他們,如何震懾淮揚官場。若不能令出如山,接下來,募兵練兵便都是一團爛泥。
徒小三都不願在鄭總督身上耽擱時間,他軍務著實太忙,林靖便托夏三郎的幕僚趙先生訴一訴難處。趙先生私下與夏三郎說了,趙先生笑,“這位林大將軍,當真雷厲風行。”
夏三郎道,“淮揚這裡的軍務,若想短時間內見效,必然要下猛藥。”
趙先生道,“不過,大將軍這般大開殺戒,怕是要引得物議不安了。”
夏三郎略帶薄繭的手指磨挲著一枚微涼的白玉棋子,輕聲道,“物議到底如何,得看接下來這場戰事,是勝還是敗了。”
夏三郎看得很清楚,其實,在夏三郎看來,徒小三如此,不為錯處。淮揚軍隊之爛,夏三郎是親眼所見的,當初,夏三郎以闔鎮軍民死守江守鎮,就看出江寧守兵之軟弱糜爛。要夏三郎說,非得徒小三這樣的狠人,方能重建淮揚軍。
只是,就不曉得,時間上來不來得及啊。
徒小三殺了這許多人,眼下,朝廷要用他,淮揚的局勢也要用他,若徒小三能在接下來的淮揚戰事中奪得大勝,那麼,有此戰功,便是朝廷也不會說什麼,那些個狗屁物議也能消停一二了。可,若接下來戰事不利,徒小三以後的官途,當真不好講了。
夏三郎到底不是尋常的官場中人,他尋個時機,還是同徒小三提了一句,“大將軍之威名,天下皆知,聽聞,倭匪亦極懼大將軍悍勇。今大將軍要重練淮揚兵,實乃淮揚百姓之福。哎,我就擔心,眼下淮揚兵尚未練好,若倭匪再有犯邊之舉,可如何是好?”夏三郎眼中露出微微擔憂。
便是徒小三也得說,怪道他家阿靖對夏三郎評價極佳,夏三郎按理是巡撫,主管民政,可不得不說,夏三郎的眼光,遠勝鄭總督百倍。夏三郎就知道,徒小三這樣的軍中大將,一旦讓他將淮揚兵練好,那麼,他將不再有任何短板。如此,擊敗徒小三最好的時機,就是在他未能將兵練好之時,換句話說,便是現下!
徒小三道,“是啊,近來我也在憂心此事,故而想著,金陵城這裡的事情安排好,我便率兵親去松江,聽說,上遭倭匪打到江寧鎮,雖則倭匪退去,他們卻是駐留在了松江。眼下,倒是可以拿松江的倭匪來練一練手。”
徒小三想奪回松江之地,自然是好事,只是,夏三郎眉心微蹙,道,“可眼下,金陵兵不過初初整飭,更不必提訓練之事。若大將軍離開,金陵城的守備,便令人擔憂啊。”
徒小三一笑,“不是還有夏巡撫麼?”
夏三郎驚,“大將軍在說笑吧,本官文弱書生,哪知兵事。”
徒小三哈哈大笑,挽住夏三郎的手道,“巡撫大人就不要瞞我了,我知巡撫大人少時曾在晉中許將軍帳下行走,頗得許將軍青眼,後,許將軍因傷頗重,不得不回鄉養傷,巡撫大人就此歸家,後來方在春闈一搏,入了翰林,做了文官。說來,巡撫大人乃武將起家,後來才轉做了文官。就是上遭江寧鎮能守住,也多虧巡撫大人安排得當,不然,就江寧那些個官兵,他們不開城納降就是好的。”
夏三郎見徒小三竟是將他底細打聽得如此清楚,心下難免吃驚,想著這林大將軍崛起時間極短,卻能對官場之事這般精通。倒不知是這位大將軍為人精明至此,還是身邊另有能人了。夏三郎見徒小三已知他老底,一笑道,“不想我少時之事都瞞不過大將軍,彼時不過在許將軍麾下做個跑腿,軍務乃要事,事關一地百姓安危,我委實是心下沒底啊。”
徒小三聽這話,便知夏巡撫雖則推託,卻也並非斷然拒絕,就明白,此事有門兒。徒小三正色道,“金陵城的軍備,就是我不說,巡撫大人心下定比我更加清楚。巡撫大人也知道,練兵並非一時之事。哎,偏生我分身乏術,倘是此時叫倭匪趁了空子,我這頂官帽如何倒並不要緊,反正若不是為報父母之仇,我也不會做武官殺倭匪,苦的卻是老百姓啊。至於練兵,其實,有個懂行的,看著將士們練就是。金陵將軍剛被我砍了腦袋,一時半會兒的,朝廷還沒補缺。底下個千戶百戶,群龍無首,總督大人,又百事纏身,也抽不出空來。這練兵之事,也是請巡撫大人暫代一段時間,待新的金陵將軍到任,交由他負責便好。”
徒小三這般說,夏三郎便道,“總要總督大人首肯方好。”這便是不反對了。
徒小三再三謝過夏三郎,夏三郎道,“大將軍這般,倒叫我慚愧。”
看到了吧,此方是做事的正經流程,你得先得到人家夏巡撫的首肯,方好到鄭總督那裡商量此事,不然,縱鄭總督點頭,夏巡撫不樂意,這事也辦不好。
哪裡有鄭總督調徒小三來淮揚這般,招呼都不提前打一個,完全仗著自己與陳柒寶的關係,就這麼調譴大將。也就是徒小三了,沒有太過計較此事。
待二人到總督大人那裡說及此事時,鄭總督看夏巡撫並不覺委屈,也痛快應了,道,“眼下金陵城無大要事,大將軍若能收回松江之地,為朝廷為天下立此大功,那是再好不過。夏巡撫好生請教一下大將軍練兵的法門,暫代一段時日吧,我再跟朝廷催一下金陵將軍,得趕緊派人過來啊。”
二人便都應了。
夏三郎雖是應了此事,回頭卻是與自家幕僚說了徒小三對他老底知之甚清之事,趙先生原是跟著夏尚書的,後來,夏三郎自翰林散館便轉任了外任官,趙先生便被夏尚書派給了兒子夏三郎。因夏三郎為人精明強幹,做官亦是一把好手,趙先生也是極願意的。如今聽夏三郎這般一說,趙先生不禁皺眉,“這不能啊,公子少時去晉中之事,除了親近的親朋,知之者甚少。”
“是啊,不少人都以為我那幾年是外出遊歷呢。”夏三郎挑眉,“這位大將軍,非但對我知道的極是清楚。連當年許將軍因傷修養之事,亦是知之甚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