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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靖對心腹陳安道,“以前我覺著,我走過的彎路、摔過的痛處,可以使他們能避免那些溝溝坎坎,如今看來,各人的經驗都要靠各人的經歷去獲取,當真是半點捷徑都無。”
第163章 段天羽之五
徒小三雖然仗打得不多,到底是經了許多事的人,雖然給皇帝陛下“推心置腹”了一回,經過林靖的憤怒,再加上這一路回了關外,徒小三那熱血上頭的腦袋也冷靜了下來。
誰都不容易。
尤其徒小三,林靖給氣哭時就問過他,“你到今天,容易嗎?”
徒小三經過的艱難,更是遠勝常人。
哪怕如今他是人人口中的少年英才,是今上願意“推心置腹”的對象,可到今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除了給徒小三氣得不成的林靖,怕也只有徒小三自己最清楚了。
林靖一回關外就逕自回了自己的寒州城,根本沒在錦州城停留,連發財的喜事,林靖也是打發人送了份厚禮,並未親自出席。
徒小三苦留他不住,他眼下事情也多,只得任林靖走了。如今發財成了親,徒小三把手裡的事交待給王都軍和小牛子,自己往寒州城去了。
賠禮道歉的話,徒小三自己說的都不好意思再說了,他尋個話題,“發財還念叨你呢,說你沒去吃他的喜酒,可不夠意思。”
林靖道,“有什麼好去的,他們現在,恨不能個個跟你南下。發財在帝都立了戰功,就他那骨頭三兩輕的樣兒,現在怕都把自己吹成戰神轉世了。”
徒小三頓時一噎,只因林靖雖未去吃發財的喜酒,卻是把發財這幾日的得意樣兒說了個十成十。徒小三待兄弟們一向厚道,道,“阿靖,你也知道,我們都是沒啥見識的人。突然之間,得了官兒,有了名,不說發財,就是我,也是骨頭輕的要飄起來似的。要不,我也不能一時犯傻,應下南下之事。阿靖……”後面的話,徒小三有些說不出口。因為,他知道,林靖為錦州城耗費的巨大心血,真不是一句“對不住”能相抵的,他沒有與林靖商量一聲,就答應陛下南下繅匪之事。何況,這事兒現下看來,他那會兒當真是腦袋抽了,不然,怎麼能應下這樣的事?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徒小三這輩子,二十幾年的光陰,他還沒有在誰面前這樣慚愧過。徒小三眼中的愧悔似能溢出來,將兩人吞沒,林靖不想看他這模樣,別開臉去,望著平靜的湖面不說話。徒小三道,“阿靖,我這次來,是想著,我這一走,錦州城的事,還得託付給你。”
林靖問,“打算什麼時候走?”
“就,就這幾天,朝廷又命人來催了。”
林靖問,“糧草都準備好了,刀槍都備齊了,你這一走,錦州城打算留守多少人?知不知道南面兒是個什麼情形,有沒有確定南下的路線?”
林靖這幾句話,直接把徒小三問得啞口無言。
徒小三結巴了一下,道,“糧草刀槍都有朝廷準備,錦州我想帶一半,留一半。南下的路線,還沒確定。”
林靖那一肚子火氣,又有往上躥的勢頭,他硬梆梆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老話,叫,不見兔子不撒鷹!糧草兵械未見,就這麼急火火的南下送死,你是急著投胎麼!”
徒小三心裡怪難受的,道,“阿靖,你雖生我氣,還肯為我著想。我這輩子,認識你,就沒白活。”
林靖氣得站起身,“別跟我說好話,我同你說,沒用!我平生最恨蠢才!你沒白活,我算是白活了六七年,你個……”林靖那罵人的功夫,足足罵了大半個時辰,把徒小三罵得頭都恨不能低褲襠里去。林靖看他這樣兒,更氣,“低頭做甚!抬起來說話!”
徒小三很實在地,“我看能不能挖個洞,鑽進去。”
林靖諷刺,“這是跳坑沒跳夠呢。”
林靖罵徒小三半日,也就徒小三這心理素質,他竟硬生生挺過來了。然後,挺過來後,林靖罵累了去休息,徒小三到廚下給林靖做了幾樣拿手好菜。
說來,徒小三燒菜很有些水準,雖然不及廚子,便他燒出的菜格外有種家常味道,林靖一向喜歡。見著飯菜,林靖撇嘴白徒小三一眼,惡狠狠道,“獻殷勤也沒用,我可沒原諒你。”
徒小三樂呵呵地,“那我繼續表現。”
林靖再翻個大白眼,坐下吃飯,還挑徒小三的茬,“中午吃過飯就要睡覺,還烙什麼麥餅,客這餅,必然要硬面,不大消化。”然後,嘴裡說著不大消化,林靖吃了三角。徒小三怕他撐了,道,“你喜歡,明兒早我再烙,一會兒睡覺,別真積了食。”
林靖“切”一聲,“不過是給你面子,才多吃兩塊罷了,其實我一塊兒都不想吃。”
“是是。”徒小三給他夾了筷子海米豆腐,道,“嘗嘗這個,這海米是今年新送來的,用來燒豆腐,最合適不過。這豆腐也嫩,就是不大容易進滋味兒,全靠這海米的鮮香來提味兒。我是用砂鍋燉的,鮮味兒一點兒沒散。”
林靖給徒小三面子的吃了兩口。
徒小三光給他布菜了,自己不挑食,有啥吃啥。待林靖喝湯的時候,徒小三三兩口塞了一碗飯,林靖道,“跟你說多少回了,別吃這麼快,吃飯快對身子不好。”
徒小三連忙應了,心下熱乎乎的,想著阿靖兄弟到底還是念著他,關心他的。
待得用過午飯,林靖去臥室歇晌,徒小三也跟著去了。
林靖余怒未消,道,“你去客房,我自己睡。”
徒小三厚著臉皮,好聲好氣,“我有事想跟阿靖你商量。”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林靖便是性子再壞,罵人家大半個時辰,人家還主動燒飯給他吃,他這會兒也不好意思太絕情的。於是,林靖沉臉坐榻上,問,“什麼事,說吧?”
“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要不,你躺著,我坐床邊說給你吃。”
林靖作息向來規律,他因晚上失覺,必要中午歇一歇的。林靖就去床上躺著了,徒小三先是坐在床邊的繡凳上,道,“我是想著,阿靖你說的對,這南下繅匪並非小事。說句實話,咱們在朝中,並沒有可靠的朋友。就是有你大哥,你大哥但凡為咱們說話,恐怕人們就會多想,想著是不是他循私呢。若是就這樣南下,我就擔心有人在朝中給咱們使壞,我也是打過幾場仗的人,又跟著你學習很多,不說別個,咱們千里之遙南下,糧草便是大事。倘有人背後斷咱們糧草,倘兵械供應不足,該如何是好?”
林靖側臥床間,閉著眼睛微微頜首,徒小三繼續道,“我思來想去,當初陛見時,孔國公謝國公皆是慷慨激昂,極是忠心的老臣。我想著,我寒門出身,也沒什麼見識。是不是請朝中派孔謝二位國公到軍中,做個監軍,也是好的。”
林靖那濃密纖長的睫羽一顫,雙眸緩緩睜開,露出那水銀般的一雙眸子,林靖道,“我都說你腦子是被狗吃了,如今這回了關外,倒是又長回了一點。”